“我當然知道其中大有問題,但那個道長不是普通人,她實有道行,為父是親眼見過的,你娘當年在山林追了我一晚,如今哪怕散盡家财,哪怕回去種地,隻要有一絲希望,我也要把她追回來。”
說到這,沈重山已經是老淚縱橫。
沈墨涵沉默了,她知道這下誰來都勸不動父親了。
“涵兒,為父要求你一件事。”
“爹,我是你女兒,說甚麼求字。”
“喚回你娘的儀式就三天後舉行,那天正好是你十二歲生日,你和你娘血脈相連,屆時,需要你幫忙做陣引,喚回你娘,等你讓娘回來,就讓她和為父一起同你一起慶生。”
沈墨涵還是放心不下,不過此時她已無法拒絕,隻能無奈應下。
三天後,拈穗鎮南山,深夜。
幾十根刻難神秘符文的柱子中央的祭台上,沈墨涵一身白衣,拿着一杆小旗,心神不甯的正襟危坐。
幾百名家丁都舉着大旗按陣法方位站定,彩鳳、彩雲、樓瑩、沈魂也在其中,他們都一臉擔憂看向中央的大小姐。
怪道士穿着一身髒兮兮的道袍,披頭散發,腳踏逆七星,指夾劍鋒,劍柄朝上,口中念念有詞。
随着神秘咒語吐出,家丁們手中的大旗開始無風自動,旗尖揚起,都指向同一個方向——祭台中央。
沈道士的咒語聲越來越大,沈墨涵感覺耳朵震的發疼,抓旗的手上傳來一陣刺痛,她剛要放手,卻發現小旗已經死死黏在手中,而那股疼痛就像旗裡長出的根須沿着掌心攀上手腕,沿着臂膀一路向上,直達喉嚨。
沈墨涵想向父親求救,卻發現自己張不開嘴,她感到自己的頭發好像被什麼抓住,腦袋被迫高高仰起。
沒有星星夜空此時泛起一點狹長的赤紅光亮,那光越來越多,就像一展展燈火在黑暗中被點起,很快,細長的紅光排滿了整個夜空。
“那是什麼?好奇怪的星星。”
下一秒,那些紅光一起張開,露出裡面圓滾滾上下擺動的圓點,沈墨涵這才發現,原來那不是星星,而是眼睛,布滿整個蒼穹的眼睛,這些眼球轉動着,一起看向她,她正在被無法想象的恐怖生物注視着。
那隻生物投射下了殘忍的目光,所有眼睛裡面一起湧出血來,天被染成了紅色,血雨臨盆,腥風飄搖,沈墨涵張開嘴巴,一口又一口的血混合着觸手殘肉被吐了出來。
耳邊傳來家丁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接着道士充滿惡意的大笑聲,然後是父親沈重山憤怒的拔劍聲和斥罵聲,彩鳳、彩雲、樓瑩、沈魂四人的呼喊,鎮民們跪地請求上天寬恕的讨饒聲……
沈墨涵被送回家中,昏迷了好幾個月,期間醒來就不停吐血,血裡夾雜帶着眼珠,觸手,肉塊,幾個月吐的血都有能裝滿十幾個水缸……
沈父請來的大夫們,一看這可怕場景,紛紛被吓得滾帶爬逃出沈府,哪裡還敢醫治。
三個月來,唯有一個常年在深山潛修的百歲道醫敢剛走進房中為沈小姐号脈,半響後,老道醫走出門,搖了搖頭,表示沈墨涵不是害病,而是邪祟入體,他開的藥方雖可延緩,但終究治标不治本,要想根治,醫門無路,唯求生于道。
沈重山問:“何為求生于道。”
老道醫解釋:“就是尋覓法器,以正祛邪,不過這些法器都多匿山林深處,卻是難尋。”
老道醫說完,将他知曉法器位置一一告知。
沈重山悔恨不已,等到女兒服藥有所好轉後,他就安頓府内,将沈府主要事務交給彩鳳、彩雲、樓瑩、沈魂四人,親自帶着人手出門尋寶。
沈墨涵身體弱了下來,三天二頭不是吐出肉塊一類的惡心之物,就是發現自己身上長出根須和鱗片。
她時常在夢到自己變成一隻滿是觸手和眼珠的怪物,一次又一次在半夜驚醒。
如此狀況,一般丫鬟自然不敢照看,隻能彩鳳、彩雲、樓瑩三人輪番照顧,但她們三人如今接手了沈府主要事務,二年時光裡,沈墨涵在夢中驚醒後,總是一個人孤獨的在白紙上畫着蝴蝶。
沈墨涵十四歲生日後的一天,彩雲拿着一套新衣服進來,并告訴她一個好消息,“上官公子來了。”說完這句,又叮囑了一句,“你去見他的時候,千萬不要透露生病的事情。”
上官軒這次是自個領着商隊來的,相比四年前,臉上少了幾分稚嫩清秀,多了幾分俊美潇灑。
翩翩公子拍了拍馬車,得意道:
“我把鵲橋給你摘過來了。”
他還是如四年前一般意氣風發,可沈墨涵如今卻隻能保持沉默,她怕自己一張嘴吐出可怕之物。
“話說鎮上是不是冷清了。”
“……”
二年前那場血雨,讓鎮上的人們驚恐不已,關于沈府的種種謠言四起,不少人離開鎮一,自此便蕭條了。
“哎呀,當初我給你們那些蝴蝶怎麼樣了,是多了還是少了,你這些年你照看麼?”
沈墨涵輕輕點了點頭。
上官軒看她:
“你怎麼話少了,大小姐,我沒得罪你吧。”
沈墨涵聽了,心裡一陣刺痛,幾乎要哭出來。
見她一副委屈欲泣模樣,上官軒反而笑了:
“逗你玩呢,怎麼還跟以前一樣不識逗啊,帶你看鵲橋去。”
說着跟四年前一樣拉起她的手在拈穗鎮裡跑了起來。
這次兩人都沒跑多遠,他們停在鎮裡唯一的石橋處,路上的鎮民見是沈家大小姐,老早就都躲得遠遠的。
上官軒從懷裡拿出大瓶小瓶的藥粉,開始一層一層灑在橋面上,沈墨涵好奇的跟在後面看,從上官軒手裡接過空瓶子,抱在懷裡。遠遠看去,兩人好似一對做泥匠的年輕夫婦,卻無一點富貴人家公子小姐模樣。
上官軒把最後一瓶粉末倒幹淨,拍了拍手。:“好了鵲橋我給你建好了。”
沈墨涵終于忍不住開口:“這哪裡是鵲橋?”
“哇,你終于肯說話了。”
沈墨涵雙臉一紅。
“鵲橋,鵲橋,自然是等銀河出現的時候才能看到喽,等着吧,馬上就天黑了。”
沈墨涵看他額頭上細汗,拿出手絹替他細細擦拭。
上官軒一陣不知所措,面紅耳赤接過手絹。
“我自己來吧。”
沈墨涵生病以來,第一次捂嘴輕笑出聲。
上官軒拿出樹葉輕輕吹了起來,沈墨涵撩起耳邊長發靜靜的聽着,兩人坐在橋頭,在優美的旋律中,一起看着太陽落下,月亮升起。
不知過了多久,沈墨涵耳邊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鳥叫,她擡起頭,一隻小喜鵲正落在的她發钗上,她扭過頭,見上官軒頭上,肩上也落着喜鵲,環顧望去,才發現整座小石橋不知何時落滿了喜鵲,這喜鵲數量太多,密密麻麻,幾乎擠滿橋面,遮住了石磚。
在橫貫蒼穹的絢麗銀河背景下,遠遠望去,整座橋仿佛就是由喜鵲組成的一樣。
上官軒叉着腰站起來,得意笑道:“怎麼樣,鵲橋我搬下來了吧,這些招鵲粉會滲進石中,持續幾十年的時間,在這期間,喜鵲會源源不斷被吸引過來,我可是跑了幾十個國家才找到的呢,願賭服輸吧。”
沈墨涵閉上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肩膀微微顫抖的問:“如果有一天我變醜了,變得不好看了,變得吓人了,你還要我嗎?”
“你在說什麼呀,你将來可是我媳婦,就算世界所有人都不要你,我都要你。”
沈墨涵很認真的說:“要是我變成怪物了呢?很可怕,很可怕的那種,長了很多眼睛,很多觸角,還有幾十張嘴。”
上官軒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就算長了幾十萬嘴也是我的媳婦,誰叫你打賭輸給我了呢?”
“我沒開玩笑。”
上官軒也收了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手指天,一手指着沈墨涵:“我上官軒對着銀河發誓,今生非你沈墨涵不娶,無論你變老,變胖,變醜,或者變成你說的怪物,甚至你化成灰我都會找到你,認出你,然後娶你。”
沈墨涵雙手捂着眼睛,肩膀不住的顫抖,用着哭腔的聲音道:“謝謝,這是我今生聽過最浪漫的誓言。”
“你到底怎麼了?從見面起就奇奇怪怪的。”
上官軒有些擔心探頭去查看,沈墨涵忽然伸出一把抱住上官軒的脖子,低頭吻了過去,兩行眼淚同時流到兩人的嘴中,鹹鹹的,帶着一絲苦澀。
上官軒摸着嘴上殘餘的餘溫開心離開了,沈墨涵沒有送他,而是躲在屋内流淚不止,她已經決定等到父親回府,就提出與上官家解除婚約,樓瑩抱着她一陣歎息……
上官軒離開後,沈墨涵就不再出門,她的皮膚越來越白,身體也愈加虛弱,整日躺在床上,長發披散躺在布滿血迹和肉塊中間,一副病容美得驚心動魄。
連樓瑩都時常看得發愣半天。
沈老爺自沈墨涵十四歲生日後,就沒有回府,隻是偶爾托人帶來書信。
拈穗鎮此時已經徹底落寞,一場血雨趕走了來來往往的客商和行人,外地人越來越少,鎮民無法通過經營獲利,隻好拿起鋤頭重新回到田間,自耕自收,拈穗鎮又變回了昔日拈穗村的風景。
十五歲那年,又一次大旱,谷物歉收,饑餓時隔多年又一次回到了“拈穗”,居民們整日饑腸辘辘,能吃飽肚子的隻剩下沈府中人。
掌管府裡财庫的彩鳳請示小姐後,免了全鎮租子,但大旱并沒好轉,每天都有人在沈府外打轉,一些對沈府不利的言論開始在鎮裡流傳,教頭加緊了沈府戒備。
沈墨涵每天在床上養病,但也風聞了些府外的事情,提出從府裡勻些糧食來救濟。
管家娘子樓瑩表面答應,内心卻是苦笑連連,當日沈老爺削平南山之木,大造祭台就花出大筆銀子,而後出門為沈小姐尋覓祛邪法器更是耗資無數,血雨過後,各項生意大不如前,沈府就已是出的多,進的少,外邊架子還算好看,但内裡早就空了。
樓瑩立了粥棚,舍了糧食,但終是杯水車薪,鎮民吃了粥,并沒有離開,反而認定沈府裡屯有大量糧食,府外不懷好意之人愈加多起來。
樓瑩發出了一封又一封的信給沈重山,但遲遲不見回音。思慮片刻後,又書信一副譴人送到上官府,卻被告知上官會長和上官公子外出走商,已經一年沒有回府。
門外聚集鎮民越來越多,有些人試圖翻進廚房和珠光寶氣閣,彩鳳和彩雲身為女子,也不得不拿起棍棒趕打闖府歹人。
大旱遲遲不見盡頭,府裡糧食開始告急,鎮裡居民對沈府的怨言已經不加掩飾,沈重山和沈墨涵被公然稱作妖人,小鎮居民将血雨和大旱的責任歸咎沈府,認為這是沈重山的妖術所緻,同時有人傳言沈府之中囤積着大量糧食,不肯放出,就是要等到全鎮餓死。
樓瑩在閣樓上看着府外聚集鎮民手上開始多了刀槍棍棒,不由眉頭緊皺,她已經預感到一場針對沈府的巨大危險正在靠近,當下偷偷安排人員準備好馬車,打算過些時日,将小姐送到上官府,脫離此方危地。
樓瑩沒想到這群人動作這麼快,當聽到珠光寶氣閣傳來兵兵乓乓的巨響和喧雜打砸聲,她意識到沈府大門失守了。
樓瑩和教頭迅速帶人趕到現場時,鎮守此地的彩鳳和彩雲已經尋不到蹤影,隻能在原地看到她們衣服破碎的殘布。一個家丁膽戰心驚的禀告兩位娘子被歹人擄出府去。
樓瑩連忙跑上閣樓,望見一縷熱眼飄起,然後她看到一口大鍋,鍋裡是自己的兩位好友。
嘔!
無盡的悲痛和恐懼席卷胸膛,樓瑩控制不住,一下吐了出來,她努力克服情緒,攔住雙眼通紅要出去拼命的教頭,她必須先将小姐保護出去。
“去上官家?”
沈墨涵長久不出門,其他人也不敢進來,加上樓瑩等人刻意隐瞞,對目前危機還沒有足夠認知。
樓瑩努力裝出一副平常的表情,不露出端倪。
“老爺來信,上官公子從西域找到治好小姐病痛的高人,讓咱們一起去上官府住幾天,彩鳳彩雲已經過去,教頭會一路護送小姐,我在府裡交代些事情,随後就來。”
沈墨涵本來有所懷疑,但聽到能治好邪氣,眼前一亮,一時沒有多想。
傍晚時分,教頭親自趕車,馬車在小鎮路上飛快疾馳,沈墨涵終于感到一絲不對勁,這似乎太急了。她撩開簾子,剛要詢問,不想馬車忽的飛了起來,一陣天旋地轉之下,沈墨涵捂着腦袋站起來,然後她看到十幾個獰笑的歹人,教頭奮力砍殺掩護,帶着她一路逃到落鵲橋,兩邊草叢沖出埋伏,教頭重傷之下搏殺數人,在死前,用最後力氣将沈墨涵推出去。
沈墨涵腦袋渾渾沌沌跑着,最終還是沒能逃脫,下了橋沒多久,就被另一夥埋伏的歹人抓住。
她被粗暴的拖着頭發丢回橋上,曾經讓無數人驚羨的美麗此時成了不幸的根源,一張張猥瑣醜陋獰笑臉包圍在四周,十幾隻手開始拉扯身上的衣服。
哭泣和求饒換來的是得意洋洋的污言穢語,掙紮和反抗招來的是野蠻粗暴的拳打腳踢。
暴行發生的地方偏偏是在這座橋上,這座上官軒跑遍數十個國家為她尋來的落鵲橋,這座上官軒為她立下誓言的落鵲橋,這座少女第一次獻吻的橋上。
偏偏是在這,在這,在她心裡最神聖的地方,她就要遭到對一個女子來說最大的侮辱。
沈默涵心裡産生了極大的仇恨,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遭遇這些,她恨,她怨,一股巨大暴虐和充斥心頭。
沈墨涵的耳朵痛了起來,她再次聽到祭祀那天的咒語聲,天上的星星化成一條一條紅線,天上又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嘩啦!嘩啦!
黑色的雨從天上倒了下來。
沈墨涵看了上官軒,他已經長大了,長得英俊潇灑,穿着新郎官的衣服,手上正拿着一種切成一片片奇怪的水果,喂給她吃。
“這是什麼水果?”
沈墨涵覺得這水果的汁水很多,果肉軟乎乎的,還帶着一股奇怪腥味。
“哈哈,你吃就是了,待會我們還要拜天地呢?”
沈墨涵已經吃不下,但上官軒還是不停往她嘴裡塞。
“我吃不下了,我嘴裡已經塞滿了。”
“那我喂給你身上其他的幾張嘴吃吧。”
“什麼?”
沈墨涵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呆呆坐在落鵲橋上,身邊是一灘攤血迹,那些人已尋不到蹤影,她感覺肚子很撐,嗓子眼裡冒着一股讓人想吐的腥味。
橋的對面是一群舉着火把的鎮民,他們此時都呆若木雞,臉上都帶着恐懼望着沈墨涵。
“妖……妖怪啊,吃人的妖怪啊。”
“她……她吃了二狗他們。”
“沈府真有妖怪,快……快殺了她。”
“我……我沒有……“
沈墨涵帶着哭腔的辯解還未說完,就感到身上一痛,一塊石頭狠狠砸在她的身上,接着一隻利箭迎面射來,劃破了少女的臉。
沈墨涵捂着腦袋,哭着求饒,身上各處傳來劇痛,耳邊那股咒語聲又再次出現,少女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石橋上嬌小的身影變得高大,觸手和觸角向四邊延伸,十幾嘴流出黑色的粘液,布滿身上的幾百隻眼睛,一瞬間就看到全鎮的面貌。
祂看到了彩鳳彩雲被丢進鍋裡活活煮熟,看到樓瑩死後身體遭到莫大的侮辱,看到了教頭被砍成肉泥,看到了沈府被砸的支零破碎,最後她看到了自己可怕扭曲的怪物形體。
這些場景像尖刀,在她心上一刀一刀剮出無數個窟窿,巨大的仇恨從傷痕累累的窟窿冒出,布滿了全身上下。
拈穗鎮的夜變成複仇的夜,吃人的夜,飄滿腥味的夜。
一夜過後,拈穗鎮消失了,妖邪沈墨涵的妖巢“孽祟鎮”立在了大地上。
沈墨涵複活了彩鳳、彩雲、樓瑩、沈魂,他們都變成了妖邪,原本鎮民都被圈養了起來,也算如願以償,沈府如今真的變成了吃人的妖窩。
變成妖邪後,吃人就成了本能,經常有一些過路的行人被抓來,沈墨涵清楚自己作惡多端,遲早有一天會被消滅。
當那個女斬妖師進入小鎮時,沈墨涵知道這一天來了,斬妖師實力很強,輕輕松松就消滅了她的手下。
老實說,雖然是來消滅自己的,但沈墨涵對念夕塵算不上讨厭,甚至有幾分欣賞,她身上那股逍遙自在的意味讓沈墨涵憧憬。
但不巧的是,上官軒此時也到了小鎮。
沈墨涵即激動又傷心,她已經不敢再見上官軒,如今她已經适合長滿觸手和眼睛的怪物,如何能配上他?
他不應該再回到這裡,應該去外邊尋找屬于他自己的好姑娘。
她要求樓瑩想辦法吓跑上官軒,卻不想還是低估了念夕塵的實力,樓瑩和教頭被接連打敗,女斬妖師通過蛛絲馬迹分析出了她和上官軒的關系,眼看就要暴露,沈墨涵隻能親自出手。
剛一交手,沈墨涵就清楚這個女斬妖師強的可怕,自己不是對手,此時她隻想讓樓瑩四人逃走,于是召喚了黑雨,将鎮民們都引來,利用這些人類讓念夕塵投鼠忌器。
卻不想上官會長也帶着商隊也進入小鎮,商隊的貨物是沈老爺這些年收集的祛邪法器,沈老爺臨死前委托上官會長送到拈穗鎮替女兒祛除身上邪氣。
真是諷刺啊,一個父親為了身染邪氣的女兒,風餐露宿,不辭辛勞,跑遍天下,耗盡家财收集的祛邪聖物,好不容易送回小鎮,已經妖化的女兒卻成為了第一個要被消滅的邪物。
樓瑩四人之前被念夕塵消滅過一次,雖然再次被複活,但實力已經大減,被拿着法器鎮民們打得粉碎,并不斷的折磨。
沈墨涵戰鬥中受了傷,黑雨中胸中暴虐之氣大漲,不但是鎮民,沈墨涵本人也受了影響,她又想起了變妖的夜晚,對鎮民的仇恨充斥心頭。
沈府與拈穗鎮鎮民,從沈重山那開始的幾十年的恩恩怨怨,如今要一并了解。
她引爆了孽祟樹,整個小鎮在巨大光亮中土崩瓦解,她靜靜看着念夕塵抓起上官軒和整個商隊朝鎮外跑去,終于将心放下,含笑着看上官軒遠去。
一片白光中。
沈墨涵拖動着殘破怪物身軀蹲在小石橋上,她知道這片白光收縮的時候,就是自己消亡之時。
她想,這下終于可以一個人哭會兒了。
沈墨涵回憶着蝴蝶,回憶着喜鵲,想着上官軒那張清秀的少年臉龐,低低的哭了出來,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大,她一遍又一遍念着上官軒的名字,一遍一遍說着害怕,自從上官軒那天走後,全部的情緒一下都湧洩了出來。
她真的好想好想再見上官軒一面。
她真的好想好想嫁給上官軒做新娘。
她真的好想好想對上官軒說一聲願意嫁給你。
“喂,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是不識逗,又哭了?是找不到蝴蝶了麼?”
一聲清亮的少年嗓音響了起來。
沈墨涵低頭,看見上官軒一瘸一拐走上石橋,用手撐着她的觸手。
“你知道是我?”
“你可是我媳婦,你化成灰我都認識。”
沈墨涵帶着哭腔說:“我都變成這個樣子,你還說我是你媳婦?”
滿臉是傷的上官軒爽朗一笑:“怎麼不是,我說過不管你變成什麼,我都會找到你,認出你,然後娶你。你是我心裡唯一的好姑娘。”
白色的光猛然回縮,沈墨涵身軀一點點破碎,她又重新變回了白衣少女的模樣。
上官軒上前一把抱住沈墨涵。
看着石橋一點點消失,上官軒問:“你還記得我們當年用這座橋打的賭麼?”
沈墨涵害羞的點了點頭,“記得。”
“好,涵兒,那你願意嫁給我麼?”
沈墨涵大聲說:“我願意,無關天地,無關萬物,無關親長,無關煤約,無關富貴,無關美醜,隻問本心,我沈墨涵願意嫁給上官軒。”
白光亮的極緻,巨大的能量消滅着最後的方寸之地,在最後的湮滅之際,上官軒和沈墨涵緊緊抱在了一起……
一片空蕩蕩,痕迹全湮的小鎮之外。
念夕塵正靜靜站在蝴蝶峽前欣賞着風景,有兩隻蝴蝶相伴而飛,繞着她飛舞一周後,朝小鎮方向而去。
念夕塵順着方向看去,發現那兩隻蝴蝶停在小鎮某處的空中,而在那裡原本位置,有一座名叫“落鵲”的小小石橋……
念夕塵看了一會兒,直到兩隻蝴蝶一起消失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