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瀛峰最高處,矗立着一座半露天的觀星台。
孟沅自常用的小門鑽入結界,果然見師父正阖目立于星晷前,玄色衣擺金紋随靈力流轉明明滅滅,倒映在無波水鏡地面上,宛如星夜潮生。
試探着叫了一聲“師父”,沒有得到回應,她便靜靜在旁邊等着。
琉璃穹頂融碎月華,盡數傾瀉在那道颀長身影上。
夷淵身形挺拔,寬肩撐起暗金雲紋的輪廓,勁瘦腰身被玉帶收束得淩厲。
她艱難壓下嘴角——該死的好色之徒!穿越了也沒改掉愛看帥哥的毛病。
其實,關于穿越前的記憶,有許多都已經模糊不清了,有的時候她會懷疑,那個找道侶的男人有沒有可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這種情況下,她甚至偶爾對于系統的存在都産生了一種恨愛交加的複雜情緒——相比起在陌生世界裡踽踽獨行,腦子裡有個系統這件事,好歹給了她回家的希望。
孟沅穿越前可不是什麼無父無母的悲慘青年啊,從小爸爸疼媽媽愛的,長大之後給資本主義當牛做馬的事業也是混得十分有盼頭。
遙想以前單位有個實習生,也是帥得一塌糊塗。可惜她現在已經差不多忘了實習生具體長什麼樣了,模糊記得,是個不太愛說話的冷面美人兒。
不過實習生和眼前這款冰山成男還是不太一樣,實習生偶爾會流露出一絲懵懂眼神,狠狠擊中她的姨母心。
師父嘛……孟沅在裙擺遮掩下悄悄換了一條腿支撐,繼續欣賞無情道泰鬥推演星軌的畫面,半點也不嫌累——
師父也是美人,此刻眉眼舒展,山根處淡青血管在冷白膚色下若隐若現,唇線平直如薄刃,唇色淺淡,月光恰折射在有一絲可愛的豐滿唇珠上。
應該很少有人會理解她所感吧——師父身上有種極矛盾的美感,如一把利刃淬火後,凝在将斷未斷的瞬間。
收徒大典那日,他不要自己行禮拜師,洞府出入也不讓她叩門通告。可是畢竟男女有别,她隻好每次找他前先在門口刻意發出點動靜,避免出現什麼“坦誠相見”的狗血場面。
不過孟沅很快就自我說服了,高人,多半是性情恣意,不受繁文缛節拘束的。
但實際上,師父在某些方面簡直自律得可怕:
卯時二刻拉開門,必然會看見他一言不發領自己去修行,晚間睡前雷打不動給她把脈,每逢初一定要耗掉整日時間推算星盤,然後初二那天從滄瀛峰失蹤不見直到初三東方破曉時歸來繼續帶她修行……
如此循環往複,從不破例。
夷淵在星河下睜眼,見左側牆角的紅衣少女正盯着他出神,眸中劃過微不可察的笑意:
“怎麼了?”
孟沅慌亂偏頭,“我……咳,弟子入門一年之期将至,宗門會安排統一小試。”
“嗯,你想去嗎?”
他指尖輕點,星晷發出明亮白光,瞬息又湮滅在夜風中。
“……想。”
去是肯定要去的,不然以後她在整個青雲門都沒法擡頭做人了。
“在擔心什麼?”
“我怕自己經驗不足,試劍台上不知如何點到為止。”
平日隻和修真界公認的第一戰力練招,對方太菜怎麼辦這種問題根本沒在孟沅腦子裡出現過。
但楚硯雖是重生,目前卻和她一樣隻是煉氣階段而已,大概算個襁褓期的傲天幼崽。
“初次參加試煉的弟子皆有護身符箓,你盡管放開手腳。至于點到為止這種事,水平到了自有分寸。”
“……這樣哦。”
雖然師父言語中似有責怪自己杞人憂天之意,孟沅還是勾頭勾腦地安心不少。
既然不會真的受傷,那自己隻管全力一戰——也未必打得過人家呢。
“近日可以換輕劍練習,加運一個大周天,屆時掙個魁首回來。”
“是,謝謝師父。”
“我會陪你一起。”
“啊?”
孟沅有些驚訝地對上他相比初識溫和不少的目光,從其中讀出一絲說不上慈祥的關愛意味。
“新人初試,大多數峰主都會前往觀看。”
他恰到好處地解釋了一句,孟沅聽了深以為然地點頭。
萬年來就收了自己這麼一個獨苗,做師父的謹慎關注些也無可厚非。
隔着數米之遙,夷淵對她伸出手,三千青絲在身後随夜風浮動。
“過來,我們聊别的。”
孟沅催動靈力騰身而起,自結界邊緣飛向中央,觸及他指尖的一刻,熱度順肌膚燎原般蔓延。
平日修習劍法時也會有不少必要的肢體接觸,對于這種程度的肌膚相貼,她已經脫敏了。
水紅裙裾重合到玄色衣擺上,腳下水鏡蕩起一圈漣漪。
夷淵虛環的臂彎隔着她一指距離,另一隻手握住她手腕,托到星晷台前方。
“怎麼不問問我在算什麼?“
嗯?因為沒想到這是可以問的。
“您在算什麼?“
身後,師父滾燙的體溫隔着一層稀薄空氣傳來,孟沅餘光仰視他側臉,心情有點複雜。
收徒大典那日她就發現,他身體熱得出奇,如果不是世間僅存的半神之軀,一個冰系這麼長期發燒真的很讓人擔心啊……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唇角不由牽出微笑,擡起手中纖細皓腕,引她指尖輕輕劃過天幕。
“看。”
第一顆北鬥天樞在指尖觸碰瞬間坍縮,片刻後,又于幾寸外綻出更耀眼的光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