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簽結果出來了,孟沅抽中最後一天測試。
輪到她來考核場時,還沒完成修為檢測的弟子已經所剩無幾。
主持的曲師姐倒很盡職,對着稀稀拉拉幾個同門,仍舊字正腔圓從頭到尾念了一遍要點須知:
“……前方石壁乃專測低階修士靈力深淺的法器,諸位或運功對之一擊,或以靈力催動此刀劈砍,即可知曉成績。”
曲師姐指了指榆木桌面上那把不知經了幾代人的卷刃老刀,作出邀請手勢。弟子們接收到信号,自覺發揚青雲門根深蒂固的排隊文化,乖乖站成一列。
前面人或動手或動刀,石壁随之發出不同程度的光芒,師姐在旁邊持筆記錄。
場景頗給孟沅一種等待體測的詭異熟悉感。
“師妹,可以上場了。”
她應聲走向那把古刀——用劍用慣了,總覺得還是物理攻擊趁手些。
提起刀試了試分量,還不到自己以前用的重劍一半,也懶得擺什麼花架子,站到石壁前,腦中卻忽然浮現出對着玄冰柱挑劈砍砸的日日夜夜。
雙手緊握刀柄,孟沅指節因用力泛着白,雷靈在經脈中奔走。
擡手、下劈——鈍鋒破空斬向石壁的瞬間,幽藍電弧急速蔓延至刀尖。
“嗤——”
卷刃處率先崩裂的金屬片擦着她耳廓飛過,餘下半截刀身卡在石壁中。
石面暗刻的符文突然光芒大盛,整座岩體由青轉金,迸出的光焰在考核場上空驟然炸出道青霜紫電!
她僵立原地,手中僅剩的刀柄還在滋滋冒着電光。
攥着它思考幾秒……孟沅無措地轉向師姐。
考核場邊,一直淡定展現專業風度的曲離殊石化了一會,突然被師妹無助的眼神提醒職責所在,随即整理表情道:
“咳,無妨,靈脩峰不缺幾把磨刀……”
——如同回應她似的,石壁傳來幾道細微崩裂聲,孟沅耳尖敏銳捕捉到身後響動,本能地蹬地撤離。
“轟隆隆!”
石壁崩裂的塵浪如巨獸張口撲來,孟沅抱頭滾過地面,身形尚且不穩,手上已抽出空甩出一道靈力,将追襲而來的最大碎岩淩空擊成幾塊。
待塵煙稍散,她單膝支地望着一片狼藉的考核場猶豫半響……選擇再次無措地看向師姐。
考核場四周聚起越來越多目瞪口呆的同門,曲離殊在人群前放下紙筆,掏出錦帕擦了擦額角的汗:
“莫急,我去問問我師父怎麼辦。”
*
被緊急搖來的某位小胡子師叔在碎石堆挑挑揀揀研究半天,初步得出結論:
“驗靈壁本就隻能用來測試煉氣期修為,這位已至煉氣圓滿的,呃……”
“在下孟沅。”
“孟沅?”
師叔咂摸幾下,突然面色一變,對她撫掌贊不絕口起來:
“果然是深得玄衍道君真傳!體術催靈,力破萬鈞,這方驗靈壁碎得不冤呐!哈哈哈……什麼?賠靈石?沒有這種規矩!我派少年英才,何必拘泥細枝末節!”
孟沅被越說越起勁的師叔吓了一跳,連連推辭不敢當,試着轉移話題:
“還想請教測試魁首花落誰家?”
雖然她和楚硯的賭約并非比的修為幾何,但若能借機打探對方實力也算不虧。
剛才還熱火朝天隻差同她義結金蘭的師叔忽然偃旗息鼓,尴尬地捏着小胡子笑笑:
“呃,雖然孟姑娘一刀擊碎石壁,但本場測試的畢竟是修為深厚,據我所知,掌門座下的新弟子與你同為煉氣圓滿,修為精純,卻還在你之上啊。”
孟英才笑容未減,大方自謙技不如人,施禮後告辭。走到半路又忽然想起什麼,突然折返回來,恭恭敬敬将刀柄放到原處。
曲離殊目送她背影離開,忍不住稱贊道:“本屆師門果真人才輩出,孟師妹天資過人不說,更是勤奮上進,心性純善啊。”
她走向老榆木桌子,打算換一把完好的磨刀。
被灼得焦黑的刀柄在她手指觸及的瞬間,喀哒一聲斷成兩半。
*
孟沅沒有徑直回滄瀛峰,而是繞道去了久違的獨望崖。
踏上觀海亭階梯,腳下地面被曬得微微發燙,海風撲面而來,帶着些許涼意,揚起她柔軟的長發,也吹散身上的暑氣和郁悶。
晴空下,海面波光粼粼,波浪輕輕拍打着崖下的礁石,偶爾有幾隻海鳥從頭頂掠過,發出清脆的鳴叫。
一隻沐浴日光的紙鶴飛來,似是在高處盤旋已久。
剛落到她手心,孟夫人帶着關切的話語便自其中響起:
“兒啊,在仙門一切可好?練功累不累?師父可還和善?上回你說練劍,我和你爹吓得幾宿沒睡好,娘的乖女兒何時過過這樣舞槍弄棒的日子……”
背景裡好像傳來一句小聲的“說這些作甚”,轉瞬又被孟夫人加大音量的下一句話淹沒。
“早知道修仙這樣辛苦,你十歲生辰那日,仙君送拜師定禮來的時候,娘就不該收……”
“越說越跑遠了,沅兒有仙緣,以後長命千歲得道飛升也說不定,咱們該高興啊。”
孟夫人小聲啜泣起來,孟老爺抓緊時機接手,不想叫她聽見什麼不好的情緒:
“沅兒,你師父可有好好待你啊?平日裡感情如何?師父教學可有打你啊?爹娘不在身邊,師父說得對你便聽着,說得不對你也别硬忍着,大不了回家來,還怕爹娘養不起你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