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不敢苟同，他的世界離她太過遙遠，但他們又确鑿的成長在同一個世界裡。就好像她參加茶會沙龍時聽她們講起那些在遊艇上旅行在海灘邊度假的童年，新奇而遙遠。她童年的假期是在家裡雜貨店八個平方不到的倉庫與貨架之間度過的。她一早就要去店裡，爬上高高的梯子，擦拭貨物挑揀損耗，再到櫃台值守，直到母親幹完家裡的活兒來接班，才能回去玩一會。那個時候她也是知足的，因為不知道生活還能有多好。

“你還可以再壞點的。”艾米抓住他擱在膝蓋上的那隻手，平靜而肯定。他總是戴着手套，但她見過那指間布滿傷痕的模樣。

“雖然很擅長，但我不喜歡待在糞坑裡，也對操别人的祖宗毫無興趣。”蝰蛇收斂了笑容，盡管嘴角仍然上揚着，“鲸吉讓我看到了離開的可能。嘶，我沒想到女孩子這種弱者的符号也可以如此強大。就好像一道光，我必須抓住。她是帝國學院稀有的女研究生，我一直在暗中關注她。”

他用另一隻手覆蓋上艾米的手背，穩穩握住，動作緩慢而輕柔，仿佛捕捉一隻蝴蝶。她想抽離出來的時候，已經不由得她了。

“鲸吉給我打電話，問我能不能投資她的飛行器項目。我知道這是我的機會，脫離那些回報平庸的，靠小聰明和手腳快才能賺點錢的生意，脫掉肮髒的外套。我到帝國學院見她，帶回去投資的計劃書，這是一大筆錢，我必須賣掉手上不少的生意。我跟那些所謂弟兄們商量，希望他們退出有法律風險的行當，把錢集中到這個項目上。但他們都是些沒文化的蠢貨，根本看不懂這個項目的價值，也看不到變革的風險與日俱增，很多活路都在被明定是違法的。”

艾米才不會天真到以為這些人聚在一起的驅動力是感情，沒有利益誰會為誰賣命。但他們沒有知識，好吃懶做，惡習繁多，根本不可能為鲸吉的新公司所用，蝰蛇大抵給出了遣散費讓他們自謀出路，會被集體反對不言而喻。

“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

“你可真聰明，寶貝。我們大部分人手上都很髒，所以我把他們送進監獄改造。我在裡面有線人，知道他們想越獄，就先下手為強。”

蝰蛇的瞳孔在昏暗中顯得更綠更晦暗，護臂的反光又在其間升騰起一片渾濁動蕩的光霧，讓他顯露出毒質特有的鋒芒。

“但這些都是不重要的破事。你了解鲸吉，你應該知道。她不是為了發财而設計飛行器，她是那種骨子裡有冒險精神的人，她想要飛得更高更遠，去探索未知的世界。我會全力支持她，同時也必須全力保護她。”

所以他可以同時愛鲸吉和娶自己，因為他心裡崇拜着她，他無條件地追随着她，為此不惜代價。艾米很清楚鲸吉對未知的強烈好奇，或許這就是她和暗星彼此吸引的源頭——她說過暗星因為追尋超越他時間維度的知識而受到規則的懲罰。雖然艾米無法理解那些晦澀的定理和描述，但看到光塔的時候她知道那就是了。确實，鲸吉也在追求那些常人無法想象和理解的東西，有時候艾米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但她們是朋友。

她不會像蝰蛇那樣把自己放在一個沒有價值就會被抛棄的蠢貨的位置，她知道鲸吉珍惜他們之間的友誼。盡管她沒有對方那麼聰明那麼強大，但仍然可以為她的心靈提供能量。時間是那樣寶貴，如果他們還有明天，那将是多珍貴的一天。蝰蛇應該去追求他所愛的，而鲸吉也可以稍微放慢腳步，看看是否願意與這個男人并肩前行。

于是艾米把另一隻手也覆蓋在蝰蛇手上，堅定的下了結論：“不要把所有的壓力都給鲸吉，我們是朋友，拉着手才能走的更遠。”

這顯然出乎他意料，他吹了聲口哨作為回答。

夜裡又開始下大雪。值守是單調枯燥困倦的，昏暗寒冷裡一個人注視着茫茫的靜寂，等着時間一分一秒過。艾米被困意拖拽，打起了瞌睡。她夢見克裡昂站在冬眠神宮前，周圍是白雪皚皚的冰原，他白色的衣袂飛揚，像神明一樣。再看一眼，那不是克裡昂，是個白色短發的英俊男人，黑色的瞳孔周圍有一圈金色的射線。

是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