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顧矜唇角微挑,眉梢輕擡,尾音帶着一絲玩味上揚,那雙琉璃般清透的杏眼靜靜注視着對面的陶樂樂,卻并無惡意,反倒有種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靜。
在顧矜的目光下,陶樂樂如坐針氈,屋内熏着的梅花香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低垂着頭,手指不自覺地絞着素色宮裙的衣角,幾乎要将那本就并不考究的布料扯出褶皺。
"是徐柔撺掇我……說……"陶樂樂咬了咬下唇,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眼神遊移不定,在屋内的陳設上來回逡巡,就是不敢對上顧矜的視線。
那些曾被徐柔灌輸的話語在她腦海中翻騰:
“槍打出頭鳥,這顧矜這麼出風頭,肯定是陛下和太後争鬥的炮灰無疑。“
”你這等才貌,肯定是得不到陛下的寵愛,但若是幫我們搞掉了顧矜,系統給新人獨一份的30000積分就是你的了。”
“别說系統,我和婉儀再單獨給你發1000塊的紅包!”
可這些話此刻卻如鲠在喉,如何也說不出口。
不管顧矜再有手段,再高明,她都不過是個遊戲裡的NPC。
遊戲的第一條法則就是不能直接對NPC表明虛拟玩家的身份,想到此處,陶樂樂隻覺得恨不得自己直接宕機。
"我……我隻是聽聞太後對您有些……有些不滿,所以才……才冒昧行事。"
她強撐着鎮定,卻語無倫次。
"太後身邊的人說,若是能夠……能夠幫她除去你這個眼中釘,我便能得到重用,或許……或許能在宮中謀得一席之地……"
看着她編造謊言時的窘态——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指尖微微發顫,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這拙劣的演技,實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甚至都不用去看漂浮在陶樂樂頭上的【謊言值73%】,顧矜就知道面前這個小玩家是個徹頭徹尾的新兵蛋子,不善于說謊,也不善于僞裝。
顧矜微微前傾身子:"陶姑娘,我既然出手相救,便不是要在這茶盞間與你算舊賬的。"
她輕輕旋轉着茶盞,語調如同流水般清澈:"搞掉我,系統未必給你30000積分,可是如果你站在我這邊,想要多少積分,我都可以給你。"
這句話如同一盆清水,澆在陶樂樂心頭那團緊繃的火上,她的表情凝固了,仿佛在咀嚼着顧矜話中的含義。
刹那間,陶樂樂如遭雷擊:"不對,這是玩家頻道,你一個NPC怎麼會知道?"
顧矜微微一笑,将茶盞放下,琉璃般的眸子直視着陶樂樂驚駭的面容:"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個NPC?"
"啪——"
茶水濺落在地上,在青石闆上暈開一片暗色的水漬。
陶樂樂一隻手死死捂住嘴,目光驚惶地看着眼前這位一直被玩家們奉為"高級NPC"的人物。
"可……可你怎麼會……"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他們都說你隻是……"
"所以,"顧矜她不急不緩地将茶幾上的茶盞推向一旁,"你就這麼輕易相信了别人的話?為她們沖鋒陷陣當了那個出頭鳥?"
"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炮灰,你想過嗎?"
羞恥感如潮水般湧上陶樂樂的臉龐,從頸間一直蔓延到耳根。
"對不起……我不知道……"
顧矜看着這一幕,嘴角的笑意不減,卻多了幾分嘲諷:"被欺騙利用,然後還要被如此羞辱,你根本就不适合這個遊戲。"
"小姑娘,告訴我,你為什麼還要繼續玩下去?"
陶樂樂的肩膀微微顫抖,像是被這句話剝去了最後一層保護色。
她擡起頭,眼中閃爍着不安與掙紮:"我……我需要錢……"她咬了咬下唇,聲音帶着幾分羞愧,卻又夾雜着一絲倔強,"靈動娛樂說,隻要遊戲每天積分結算時在玩家榜上排到前十,就會給玩家發現金獎勵……"
"我算過的!"陶樂樂突然提高了聲音,似乎是為了說服自己,"隻要我每天都肝,隻要我足夠努力,是...是有機會的!"
顧矜聽到這話,眸光一閃,唇角浮現出一絲近乎憐憫的冷笑。
"現金獎勵?"她的聲音帶着諷刺,"你真的以為,那些排行榜上的位置是靠'努力'就能得到的嗎?"
她傾身向前,眼眸直視陶樂樂:"那些積分排行榜的每一個位置,都是氪金玩家們用真金白銀堆砌出來的。他們随随便便一擲千金,就能買下你辛苦肝一個月的積分。"
"所謂的幾千塊現金獎勵,隻會讓你陷入更深的漩渦,最終被反手充回遊戲裡。"
屋中一時寂靜,隻有茶水升騰的熱氣在陽光中若隐若現。
"我聽說,你還在上學。"顧矜的語氣突然變得柔和,"有那麼需要錢嗎?"
陶樂樂被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弄得有些無所适從,聲音中帶着幾分猶豫和自卑:"我……"
顧矜看着眼前這個還帶着些許稚氣的女孩,一時間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個也曾強撐着不肯低頭的少女。
"在你這個年紀,"顧矜的聲音罕見地溫柔下來,"應該好好讀書,争取拿獎學金。實在需要的話,打份工也比在這虛拟世界裡浪費時間強。"她輕輕歎了口氣,"為什麼偏偏想到用遊戲賺錢?"
陶樂樂被這溫和的語氣所觸動,肩膀逐漸放松下來。
她低着頭,眼睛盯着地上已經半幹的茶漬:"我……我學曆史的……"她擡起頭,眼中有了一絲亮光,"以為自己懂一些宮廷規矩,可以……玩得好……"
“而且……學校裡有五感設備免費給學生開放……我以為,這件事沒有什麼成本……”話未說完,她又垂下頭,語氣中的自信迅速消散,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喃喃:"是我太天真了……"
顧矜看着面前這個在現實與虛拟之間迷失的女孩,嘴角的線條柔和了幾分。
在這個人人戴着面具的虛拟世界裡,這小姑娘都能怯懦成這樣,現實中的她,怕是連基本的社交都困難吧?
"罷了。"顧矜端起茶盞,語氣平緩,"人人都有難處。隻是……"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陶樂樂一眼,"就目前這個局面,你覺得自己真的能拿到那所謂的現金獎勵嗎?"
"若是我之前發落了你,怕是你連充月卡的30塊都拿不回去吧?"
這話像是一根刺,紮進了陶樂樂的心底。她一時間隻覺得自己無比無能,淚水奪眶而出。
顧矜看着陶樂樂梨花帶雨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輕輕歎了口氣:"好了,不要在這裡哭哭啼啼的。"
她頓了頓,唇角微揚,語氣中帶着幾分揶揄:"我知道你自帶梨花帶雨buff,但在我這裡可沒用。"
陶樂樂抽泣着,小聲辯解道:"我...我沒有故意哭的...隻是..."
"隻是什麼?"顧矜挑眉,目光如炬。
陶樂樂低着頭,聲若蚊蠅:"隻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顧矜沉默片刻,細細打量着眼前這個淚眼婆娑的女孩。
"為什麼這麼執着于這個遊戲的獎勵?"
陶樂樂猶豫了一下,擡起頭來:"家裡條件不好,媽媽生病了,還有助學貸款要還……我真的嘗試了,實在找不到工作……"
她的聲音裡透着一種固執的堅韌,與之前的怯懦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還在想辦法努力,哪怕方向不對,也比坐着等死好多了。"
顧矜笑了笑,"我倒是有辦法幫你拿到每日保底。隻是——還得看你願不願意。"
這話仿佛一道曙光,照進了陶樂樂灰暗的心底。
她愣了一下,随即不假思索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裡帶着急切:"顧姐姐,我錯了……真的錯了!以後我一定唯你馬首是瞻,絕不敢再忤逆——"
"站起來。"
顧矜冷冷打斷了她,語氣不重,卻透着幾分嚴肅,"這不過是個遊戲,在NPC面前你可以扮演角色。但在我面前,你和我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
"跪着,算什麼?"
陶樂樂愣住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沒有再落下來。
她怔怔地看着顧矜,片刻後,她擡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慢慢從地上站起,動作還有些局促,手忙腳亂地整理着被跪皺的衣裳。
雖然神色依舊有些不安,但她的眼神卻不再像方才那般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