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矜看着她，語氣稍稍緩和：“你還年輕，人生的艱難還多的是，你以後會有很多很多時刻，不得不抛下自己的尊嚴，低頭，服從。”

“但你自己不可以主動跪下，想要赢，就得先學會站着。”

陶樂樂低頭應了一聲，聲音低低的，卻帶着一絲堅定：“我明白了，顧姐姐。”

室内一時陷入沉默。

片刻後，顧矜緩緩開口："我需要你幫我打聽現實中一個人的消息。"

"沒問題！"陶樂樂立刻來了精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切，"顧姐姐請說，我一定辦到！"

她不動聲色地取出一張宣紙，提筆蘸墨，筆鋒流轉間，"顧令聞"三個字躍然紙上，筆畫淩厲，卻又透着幾分難以察覺的猶疑。

"這個人，你搜索引擎先查查，下次上線給我消息。"她将還未幹透的宣紙遞給陶樂樂。

陶樂樂小心翼翼地接過，生怕沾到墨迹，仔細看了看那三個字，鄭重點頭："我明白了。"

顧矜直視着她的眼睛，聲音低沉而不容置疑："我是玩家的身份，不要透露給任何人。"

陶樂樂點頭如搗蒜：“明白！”

顧矜看着陶樂樂那視死如歸堅定的樣子，心中竟一時覺得有一絲好笑。

她櫻口微啟，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陶樂樂怔了一瞬，随即眼眶又紅了幾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激勵，連忙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顧姐姐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陶樂樂離開後，顧矜放松了些許，靠回錦榻上，透過竹簾幔望着殿外的天色。

她輕輕歎了口氣。

如今，她在這個虛拟世界中過得雖算不錯，甚至掌握了近乎逆天的權限，但對于現實世界中的一切，卻依舊一無所知。

那個将她逼入絕境的公司，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或許正躺在她的屍骨上賺得盆滿缽滿，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懶得提起。

顧矜的目光落在案幾上未收起的宣紙上，眼底浮現一絲複雜的情緒。

步步高升，寵冠六宮，對她來說，這些都不難。

但要如何沖破這道囚籠，重新回到現實，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她心裡沒有答案。

修長的指尖微微一動，遊戲的代碼在她眼前一行一行的展開運轉，她的眸中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金光，像是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力量湧動。

她的目光微微一沉，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方才陶樂樂的模樣——那雙紅着眼眶卻依舊滿懷熱忱的眼睛，帶着一種近乎執拗的堅定。

她突然笑了，笑意裡帶着幾分無奈，又夾雜着些許複雜的憐惜。

陶樂樂……這個女孩，太過單純，稚嫩得像一張未經打磨的白紙。

做事不夠老練，甚至有些笨拙，顯然算不上理想的盟友。但她的真誠卻是如此直白，直白得讓顧矜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顧矜閉上眼，指尖微微收緊，像是想将那些記憶壓回心底，她再次睜開眼時，目光已恢複了平靜。

至少，現在的她還保留着那份珍貴的真誠和熱血。

她願意賭一把。

她伸手将宣紙收起，動作輕緩，似乎帶着幾分鄭重。

薄紗簾幔外，宮燈的光暈映在她的臉上，明滅之間，仿佛将她的思緒也一同籠罩在深沉的暮色中。

“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

次日一早，便是正式冊封的日子。

晨露未晞，丹墀初啟。

十數名秀女身着月白暗紋宮裝，于青石方磚鋪就的廣庭中依序肅立。

張德安手捧明黃绫絹，聲若洪鐘："仰承皇太後慈谕，皇帝诏曰：秀女韓氏，秉性柔嘉，着晉貴人，賜居長春宮東配殿。秀女白氏，淑慎有儀，着封常在，賜居鐘粹宮西暖閣。秀女趙氏，端方守禮，着封常在，賜居長春宮西暖閣......"

公頻聊天窗口迅速刷新：

【趙婉儀】：常在？？？我95%的勝率竟然隻是個常在？這遊戲機制絕對有問題！

【趙婉儀】：什麼破遊戲？我這種玩家居然被壓在下面，還能不能玩了？

幾位玩家發出安慰和疑問的表情，聊天框不斷滾動。

【李莫愁】：婉儀姐姐不要氣呀，大不了咱換個服。

【趙婉儀】：我就不信了，我偏要死磕到底。

【雲想衣】：韓姐姐果然厲害，悄無聲息就拿下了貴人。

這時，一條憤怒的消息引起了衆人注意：

【徐柔】：陵妾？？？什麼鬼！我竟然連秀女都不是，直接被發配成了陵妾？？？

【徐柔】：昨天那個蠢的宋宜昭至少還留在宮裡，我憑什麼要去守皇陵！！！

顧矜掃過這些信息，唇角微勾。在這個由數據構築的世界裡，所謂的95%選秀勝率不過是一串可以被她輕易改寫的代碼。至于徐柔被貶為陵妾，也不過是她小小動了點手筆的結果。

她的目光越過紛擾的聊天窗口，落在那位剛剛被封為貴人的韓玉珩身上。

那女子眉目清冷，聽聞封賞時，隻是微微颔首，既不張揚，亦不卑微。

"有趣，"顧矜默默想道，"這才是真正懂得遊戲規則的高玩——明白什麼時候該隐藏鋒芒，什麼時候該靜待時機。"

"......常在顧氏，蘭心蕙質，特晉貴人，賜居承乾宮卿雲殿。"張德安尾音未落，庭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顧矜不由得心驚，想是昨日的事情皇帝已經知道了，沒想到這捧殺來的如此之快。

冊封儀式落下帷幕，院中彌漫着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

白芷顧不得尚儀局女官的側目，疾行數步至顧矜身旁，裙擺帶起一陣微風："矜矜......"

顧矜執起她微涼的手，借着整理璎珞的姿勢湊近她耳畔，朱唇輕啟："鐘粹宮雖偏遠，卻勝在唯你一人居住，聖上待你之心，不言而喻。"

白芷咬着櫻唇，終是按捺不住心中憂慮："我不擔心自己。隻是......"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芙蓉面上憂色更甚，"承乾宮主位是嘉妃娘娘，聽聞她頗得聖寵，性子驕縱......"最後幾個字幾乎隐沒在春風中，"她已經發落過三個不合心意的常在答應了，一個被貶去洗衣局，兩個直接打入冷宮......"

顧矜凝視着眼前神色憂郁的閨蜜，心中不禁感慨系統設計的精妙。

白芷眼中的淚光，微蹙的眉頭，甚至是指尖無意識的顫抖，都由最精密的情感模塊計算而來，真實得讓人幾乎忘記這一切不過是數據構築的幻象。

縱使明知這是代碼，心中仍是忍不住一暖，她展顔一笑："無妨，我自有分寸。"

"承乾宮雖是龍潭虎穴，卻也是最适合我的地方。"顧矜在心中暗道。

嘉妃的驕縱跋扈，正好給了她一個合理展露實力的機會。若能借此獲得蕭臨川的青睐，便是踏出改變命運的第一步。

她還不知道自己能否完全避開顧家抄家滅族的悲劇，能否掙脫作為炮灰的宿命。

那未知的命運線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随時可能落下。

但至少，她已經看清了前路上的第一道曙光。

必須盡快在蕭臨川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

不是依靠姿色，不是憑借氪金，而是用實力讓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看到她的價值。

她輕輕握緊了掌心，指甲在柔嫩的掌心留下淺淺的月牙印。

這一次，她不會再做任何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