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甯公主臉色一白:"姑母..."
"還不退下?"太後沉聲道,目光中帶着幾分警示。
慶甯咬着唇,不甘心地行了禮:"是,慶甯告退。"
"來人,扶令貴人去後殿診治。"太後又吩咐道,面上雖是一派威嚴,心中卻在盤算着如何善後。這顧矜,果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三言兩語就讓她不得不暫時舍棄慶甯,以保全大局。
殿内衆人看着慶甯灰溜溜離開的背影,又看看一臉隐忍的顧矜,不禁暗暗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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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雲殿内,暖閣中彌漫着淡淡的藥香,銅鏡裡映出顧矜臉上覆着的厚厚藥膏,隐隐遮住了那張原本精緻無暇的面容。
白芷坐在一旁,小心的用帕子輕拭着還在滲出的血迹,眉頭緊蹙,眼中滿是心疼。
“公主也太欺人太甚了,這傷在臉上,若是留了疤……”白芷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憤憤不平。
顧矜垂眸,語氣卻淡得像一汪死水:“無礙,皮肉傷罷了。”她擡起眼,目光落在白芷臉上,“倒是你,方才我便覺得你神色不對,可是也受了委屈?”
白芷聞言一顫,低下頭,聲音更低了幾分:“我來給太後請安,門口恰巧撞見了公主,她說我沖撞,略有一些争吵罷了。”
顧矜軟聲道:“公主驕縱跋扈,又有淮王撐腰,選秀那日你也見到了,聖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咱們初入宮闱,你能避着她,就避着些。”
白芷怔怔地望着窗外,眼中浮起一層薄霧:“我原以為,進宮是為了能和心愛的人相守,誰知……”她頓了頓,聲音微微顫抖,“誰知竟是這般步步驚心。”
顧矜看着白芷的側臉,微微一歎,語氣帶着幾分感慨:“是啊,宮裡的風雨,哪裡是咱們小時候能想象的。”
白芷轉過頭,直直看着她,眼中透着幾分複雜:“矜矜,我記得以前,你總是最天真愛笑的,可如今……你殺伐果斷,變得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顧矜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笑意卻有些涼:“人總要長大的。”
白芷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問出口:“你……本不必進宮的。可是……可是世子,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顧矜的笑容僵了一瞬,指尖在茶盞邊緣輕輕摩挲,眼底掠過一絲晦澀的情緒。她看着白芷那雙澄澈的眼睛,心中思忖片刻,終究還是将那些真相壓了下去。
“倒也不是。”她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隻是覺得,若我自己便罷,将家族命運寄托在一個男子身上,未免太過冒險。”
白芷微微一愣,可咱們世家,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何況今日,入了宮也是聖上的女人,不也是得将身家依附一人?
未等顧矜再回答,卻見含煙風風火火的跑進來。
“小主,你聽說了嗎?”
“聖上一下朝,竟直接去漱芳齋,将慶甯公主接了出來,還好一頓安慰!”
白芷聞言一驚,慶甯公主仗勢欺人,宮中已是議論紛紛,禁足不過是輕飄飄的懲罰,實在難以服衆。
顧矜又是蕭臨川新寵,許多都在揣測,慶甯這次該她如何收場。
誰知不過一日,蕭臨川竟親自去赦免了慶甯,此舉無異于在衆人面前狠狠打了那些等着看笑話的人的臉。
白芷忍不住皺眉,低聲道:“臨川哥哥這……未免太偏心了。”
顧矜卻神色如常,端坐在窗邊,手中執着一支描金的細筆,正随意點着案上的宣紙。她語氣淡淡:“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罷了。阿芷,你先回去吧,這件事隻怕還沒完。若是再有什麼動靜,你記得置身事外,莫要多言。”
白芷雖有些不解,卻還是乖乖點頭:“那我先回宮了,矜矜,你也要小心。”
待白芷離開後,含煙卻依舊滿腹不平,忍不住抱怨:“娘娘,奴婢實在看不慣!公主仗着淮王撐腰,平日裡就目中無人,如今犯了錯,竟還被如此維護,這宮裡還有沒有天理了?”
顧矜放下筆,擡眼看了看含煙,唇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才哪到哪兒?你急什麼,且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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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到了晚間,蕭臨川親自擺駕卿雲殿。隻是,他的到來,似乎并非為了安撫顧矜。
卿雲殿内,氣氛沉郁,火燭微弱,搖曳的燭光映在深色屏風上,投下斑駁陰影。
顧矜跪在殿中,素白的宮裙勾勒出她纖瘦的身影,身姿卻依舊端正如松。右頰上的藥膏早已擦去,傷口雖不再滲血,卻紅痕刺目,像是無聲的控訴。
蕭臨川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那道傷痕上,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煩悶。
今日之事,大抵是慶甯無禮在先,他心知肚明。但慶甯此時動不得,他原本是來敲打一番顧矜,讓她收斂鋒芒,别再生事,在這個節骨眼上壞了他的布局。
可親眼見到這道傷痕時,他才意識到,事情遠比他想象得嚴重。
這傷,哪裡是什麼小事。
他心中一陣不快,甚至有些心驚。顧矜是世家嬌女,向來端莊自持,如何受過這樣的委屈。
可如今,她傷成這樣,竟連一句抱怨都沒有。
他雖對這令貴人無甚男女之情,但後宮之人到底皆是他的枕邊人,本該由他庇護。
如今人傷着了,他卻還得來責難她?
想到此處,他原本準備好的責罰之言,忽然噎在喉間。
然而,顧矜卻好似全然不覺他的情緒波動,隻低垂着頭,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絲起伏:“臣妾向陛下請罪。”
一句話,輕飄飄落下,卻讓蕭臨川眉頭皺得更緊。
“你有什麼罪?”他的語氣低沉,隐隐透着幾分不耐,目光又忍不住掃向她的臉。
她生的貌美,這傷若好不了,倒是可惜了。
顧矜擡起頭,目光平靜如水,語氣卻帶着些許自嘲:“臣妾身為陛下的棋子,卻擾亂了陛下的布局,實在罪該萬死。”
蕭臨川一怔,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
什麼樣的人,竟能如此坦然說出自己不過是一枚棋子?
他看着她,心中煩躁更甚,轉了話題:“你的臉……傷成這樣,怎麼不早些讓太醫好好看看?”
顧矜輕輕搖頭,語氣依舊平靜:“不過是皮肉傷,不礙事。倒是阿芷因臣妾受了些委屈,聖上若有空,還請多關照她一二。”
此言一出,蕭臨川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這般從容,倒給了自己一種莫名的挫敗感。
他目光微冷,語氣中透着隐隐的怒意:“不需要你教朕做事!”
顧矜聞言,立刻低下頭,語氣恭順:“是臣妾逾越了,請陛下恕罪。”
蕭臨川看着她低眉順眼的模樣,心中卻越發煩悶。她的順從不但沒有讓他感到舒心,反而像是一塊冰壓在他心頭。
他緩步上前,在她身前站定,俯視着她低垂的眉眼,突然很想看清她眼中的情緒,哪怕是一絲怨恨或憤怒,也比這毫無波瀾的平靜要好。
他冷笑一聲,語氣譏諷:“你既然知道自己是枚棋子,就做好一個棋子該做的事,不要讓朕覺得你無用!”
這話說出口,他原本是想試探她的反應,看看她是否會流露出一絲情緒。
可顧矜卻始終平靜如水,仿佛他的冷言冷語根本無法撼動她分毫。
她擡起頭,目光坦然,語氣依舊恭敬:“臣妾明白。兩月之内,臣妾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你倒是懂得如何讓朕放心。”他冷冷哼了一聲,不想再細思自己内心的煩躁,轉身拂袖而去。
衣袍掠過殿門時,帶起一陣微不可察的風。
顧矜仍舊跪在原地,目光低垂,神色平靜如初,仿佛方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對話。
可就在蕭臨川離去的瞬間,她的手指微微收緊,指尖隐隐發白,藏在袖中的手顫抖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