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毫無疑問,這家夥是怪物,是人外,從他的言行來看,也毫無芥蒂地擁抱了自己的天性,并不存在什麼想要成為人類的想法。
然而,無論過去或者未來是何種情況,起碼在此時此刻,那張臉上,是純粹的,屬于人類的神色。
在察覺這一點的瞬間,我的理智,徹底被某種混沌的情緒擊潰了。
驚詫,恐懼,困惑,嫉妒,惡心,自卑感,憧憬,想要成為,但是沒有辦法成為。
“那家夥不也盡說謊話!”在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我的劣等感已經無處隐藏了,然而,沒有停下的意思,發洩般地将心中的所有想法說出了口。
“如果真的那麼在乎的話,為什麼就這麼放棄了?信任也好,愛也好,我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他明明全部得到了。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已經成為了同伴,卻輕易地抛棄了亂步君啊?”
“就算是去搶去騙,把亂步君也變成pc不就好了嗎?”
他仿佛理解了什麼一般,詫異地看着我,殘忍地笑了,“什麼啊?”
“原來你也是我這邊的啊。”
我想說些什麼反駁他,然而,什麼也說不出來。
仿佛要拯救我的難堪一般,金色的光芒适時地突然沖天而起,将夜晚的城市照耀得如同白晝。
我們不約而同地回頭,看見的是宛若神迹的景色,不,應該說,那就是神迹本身。
燦爛又柔和,牛乳般白金色的光輝,自城市的邊緣緩緩升起,像要将一切包裹起來一般,遮蔽了整座城市的光幕。
我不自覺地追随着這耀眼的光芒,走向了陽台的方向。
“最後還是選擇了這個方案啊。”略感無趣的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在我看過去的時候,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一樣,興緻勃勃地開口。
“你是想和亂步君一起抵達HE吧?”就像覺得很有趣一樣,他說這話時,露出了帶點不以為然的笑,“為了實現這一點,所有阻擋在面前的敵人都要清除掉?”
“沒錯。”我毫不猶豫地回答,是啊,和玩家不一樣,和安于現狀的那家夥不一樣,如果說,我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大概就是這份決心了吧?
我,絕對要抵達HE。
“這樣的話,我們就是同伴了。”聽到我的回答,他滿意地笑了,“我啊,和卡洛斯做了約定。”
“雖然現在還很安全,但是這個脆弱的世界,一定會有通往終結的那一天吧?畢竟,這是個神明大人能夠随心所欲處置的世界嘛,所以,我和卡洛斯約好了,我們要一起逃亡,這個存檔毀滅了,就逃到下個存檔去,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無路可逃為止,隻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公路電影。”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人類一般幸福的神色,然而這種幸福,下一秒就消失不見了。
“但是,就算是這樣,也快到極限了。”
他擡起眼睛,看着我。
“你知道的吧,除非有奇迹發生,否則,這就是最後一周目了。”
“因為,這個世界,已經被壞心眼的神明大人抛棄了嘛。”
他說得相當輕松,我大概能明白,因為他并非玩家親手捏出來的角色,所以對于祂,應該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感,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甚至有點讨厭吧。
“我和卡洛斯約好了,到了無路可逃的時候,就由我來把他吃掉。”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神色裡有一種天真的理所當然。
“?”我被這古怪的思路鎮住了,忍不住追問,“為什麼?”
這種約定,根本沒有合理性可言啊。
“你看,我們修格斯,不是很像大變形蟲嗎?”他歪頭道,“既然是‘bug’,那麼就算這個虛假的箱庭毀滅了,也有逃出去的機會,他是這麼說的。”
這是什麼啊?這種時候講諧音梗冷笑話?而且超沒水平的。
我過于震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知道這當然是胡扯啦,不過約定就是約定。但是……”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注視着眼前光華璀璨的景象,“真美……”
他扭頭,看向我,“這麼漂亮的東西,本質上卻是假的,很不講理吧?”
我知道,他說的并不是光幕。
“就算是假的也無所謂,我已經不想吃掉卡洛斯了,所以,我一定要抵達,神明大人也無法幹涉的領域。”
“結局。”我已經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了,微微錯開了視線,“就算是玩家,也沒有辦法幹涉結局。”
“沒錯,但是,壞結局是禁止的哦。”他雙手食指相交,在身前比了個叉。
“那麼,你呢?”他歪頭看着我,“要做着白日夢,等待着神明大人某一天突然大發慈悲,還是和我一起尋找通往HE的道路?”
“玩家不會回來了。”我回避了他的視線,隻是這麼說。
“嗯?”他像是從這句話中品味出什麼一般,詫異地笑了,“原來,你也是有真正好好看着的對象的啊。”
“隻不過,對方是在箱庭之外的,無法觸及的存在嗎……”
他突然湊過來,仔細地觀察我的表情,我扭過頭,不自在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那麼。”
他強硬地抓起我的手,“啪”地擊了一下掌,這似曾相識的動作,讓我回想起了亂步君。
這種相似的地方,也是因為拟态嗎?
然而,擡頭看到那險惡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們兩個,根本不是一回事。
“怪物的同盟,就這麼成立了。”他邪惡地笑着,擅自和我做下了約定。
我果然,讨厭被人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