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分明是在關懷人,可那神态語氣又偏生是高高在上的。
青年的背寬闊沉穩,寬肩一路向下收窄,腰間懸着枚并不打眼的木質素環。
溫幸妤有些不知所措,錯開視線,瑟縮着後退了半步隔開距離,垂眸輕輕搖頭。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祝無執很不耐煩。
不明白這女人怎麼做什麼都猶猶豫豫,磨磨蹭蹭,一身的小家子氣。
“你是想讓旁人發現你我關系有異,亦或者……”
他側過半邊臉,壓低了聲線,聽起來冷冷的。傍晚橘紅色的餘晖,在他高挺的鼻梁處映出冷硬的線條,“你想讓路過的村民都看到你的腳?”
聞言,溫幸妤下意識朝周圍看去,果真看到了不少路過的村民在向這邊張望。
她心中愈發難堪,咬了咬唇,目光落在自己沾滿泥土的草屑的腳上,正想應聲,就感覺手腕被人攥住。
青年骨節分明的手指隔着衣袖,不輕不重握住她的腕子,直接往背上一帶,單手撐在她腿彎,另一隻手抱着木盆,動作很是粗魯。
“抓好,掉下去我不會再管你。”
祝無執起身時一陣颠簸,她忙攀着他肩膀,待走穩了,她便虛扶着他肩頭。
溫幸妤幾乎不敢擡頭看路過村民的表情,拼命低着頭,卻又害怕腦袋碰到祝無執的身體。
“呦,小陸這是背媳婦兒回家呢?”
“她怎麼了?”
溫幸妤像個鹌鹑一樣埋着頭,她聽到祝無執溫聲笑了笑,“妤娘腳扭了,我背她回家。”
那句妤娘溫柔缱绻,她不自主地攥緊了他肩頭的衣裳,盼望着快一點,再快一點到家。
祝無執沒有背過人。
準确來說,從記事起,他再沒和任何女子有過切實的觸碰。
倒不是厭惡,也不是有病,單純是覺得沒必要。
世上的所有男男女女,一樣的庸碌,一樣的無味,和他們接觸,還不如和他的劍打交道來得有意思。
今日他出手相助,也不過是為了扮演陸觀瀾。畢竟這個身份,他還需要一段時間。
可或許是第一次觸碰,他總是不自覺的,去感受背後女人的呼吸、氣味,乃至輪廓。
她身形纖細,雖然個頭在女人裡不算矮,但對于他而言,依舊像個可以随随便便掌握牽引的莺鳥。
有時候她的鼻息會噴薄在他的肩頸處,帶來一陣奇怪的感覺。
他不喜歡和人貼這麼近。
祝無執加快了腳程,心中愈發煩躁,心想着等不需要陸觀瀾這層身份,就把這膽怯的麻煩精甩脫。
到時候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權臣,和他背後這個村婦,不會再有半點關系。
忽有秋風拂過,背後的人身上有股若有若無的馨香,穿過他的肩頸,直直飄入他鼻腔。
他腳步不由得慢了一瞬。
什麼味道呢?
似花非花,似草非木,隐約帶着點微苦的氣味。聞着很舒服,一日奔波的疲憊,被驅散了幾分。
他想着,也就直接問了。
“你身上什麼味道?”
溫幸妤愣了一下,她覺得這話問得有些冒昧。
哪有人直接問女子身上什麼香……總感覺像在耍流氓。
雖然祝無執肯定不是這樣的人。他俊美無俦,在京中時雖有佞臣的名聲,但也不乏有許多閨秀視他為最佳的夫婿人選。
她默了一瞬,小聲道:“沒有熏香,是我自己配的驅蟲香包。”
祝無執沒有應聲,過了好一會,她才聽到他的聲音。
“給我也配一個。”
溫幸妤愣了一下,随即說了句好。
回到院落,祝無執把木盆放在院子裡,徑直将溫幸妤背到了廂房,丢在炕沿上。
溫幸妤看着他冷漠的臉,小聲道謝,祝無執好似沒聽見,轉身出了屋子。
她抿了抿唇,也不覺得尴尬,從旁邊的箱籠裡拿出布子,簡單擦了擦腳上的泥巴後,趿拉着鞋,去外邊打水沖洗。
祝無執正在晾衣裳。
搭上竹竿時,他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線條清晰,肌理分明的小臂。如同精美的玉雕,漂亮又充滿力量感。
方才,是這隻手臂如鐵箍一樣,箍在她腿彎,溫度恍若無物的透過衣衫,烙在她皮膚上,灼熱滾燙。
夕陽已經垂到山中大半,在他身上鍍了一層暖澤的光。
溫幸妤莫名感覺眼睛被燙了一下,臉上騰起一股熱氣。
她恓惶垂眼,背過身去打水沖腳。
井水冰涼涼的,将她臉上的绯紅壓下。
她緩緩吐出口氣,想到方才自己在想什麼,頃刻間被羞愧吞沒。
觀瀾哥才去了沒多久,她怎麼能…怎麼能對别的男人臉紅心跳呢?
難不成,她真是那書生口中,不守婦道的……
思及此處,溫幸妤臉上的血色褪去,她覺得自己真不是個好人。
簡直是太壞太壞了。
祝無執晾完衣服,一回頭就看到溫幸妤悶悶不樂的背影。
他輕嗤一聲。
一點小事就傷心到現在,真夠沒出息的。
*
那騷擾溫幸妤的書生,乃是村中劉家的小兒子,單名一個祿,和陸觀瀾同歲,也是這村中唯二考上秀才的。
他被刺破了肩膀回家,不顧家中長輩喚他吃飯,徑直沖進了自己的屋子。
劉祿一面換下被劃破的衣裳,咬牙切齒地摔碎了幾個陶罐,卻依舊平息不了怒火。
陸觀瀾啊陸觀瀾,非和他作對是不是。
明明是個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還偏偏讀書比他厲害,從小就壓他一頭。這些年,他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劉祿這孩子讀書也還行,隻不過不如陸家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