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本子記好腰圍,擡眸看了一眼祝無執。
青年額頭出了一層細汗,目光正沉沉落在她臉上,下颌線緊繃,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
她關心道:“很熱嗎?還是哪裡不舒服?”
“晌午了我去趟鎮子,找大夫給您配點藥吧?”
祝無執鳳目微垂,直勾勾盯着女人仰起的臉,看到她眼中的關懷,心中愈發煩躁。
他冷聲道:“不必,快些量。”
溫幸妤被他的冷言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垂頭稱是,将剩下的尺寸量完了。
将布尺收回箱籠,她剛拿出布料,想問問祝無執對繡紋有無要求,就見青年已經推門出去。
她隻好咽下要說的話,想着吃飯時再問。
祝無執走到院子裡,打水沖臉,冷風一吹,渾身的熱才消退下去。
他看了眼廂房,目光在窗内的玲珑身影上頓了頓,才面無表情收回。
晌午,兩人用完飯,那些人家便帶着孩童上門賠禮,每家還帶了一筐菜。
溫幸妤看了一下,大多都是蘿蔔白菜,她将這些菜用麻袋裝起來,存進了地窖。
北方冬天寒冷,百姓幾乎是靠在地窖囤蘿蔔白菜過冬,雖然單一,但也沒得挑,好歹也是蔬菜。
她收拾完這些,又去屋後把自己的菜地收拾好,将還能吃的菜撿進竹籃,回了院子。
院内秋風瑟瑟,寂靜一片,堂屋内已經沒了那道身影。
祝無執不告而别了。
溫幸妤抿了抿唇,壓下心頭的失落,獨自一人将竹籃裡的菜放好,淨手去夥房煮飯。
*
駒光過隙,秋去冬來。
離上回祝無執回來,已經過了整整半個多月。
胡楊村迎來了第一場雪,寒風徹骨,遠處起伏的山巒白茫茫,院子裡桂花樹的枝丫上積着雪,風一吹簌簌灑落。
這些日子,雖說是她一人在家,但村裡的人對她态度都很不錯,想必是因為祝無執那日懾住了他們。
劉家人就慘了。
這些孩童的家人惹不起祝無執,就把火氣全部撒到了劉家人身上,認為是劉家老夫妻撺掇他們的孩子做壞事,才害得他們損失了那麼多菜。
整整半個月,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劉家和旁人吵架。
聽隔壁嬸子說,劉家菜地的菜全都被拔走了,劉家人去告裡正和村長,得到的也隻是這兩人和稀泥的态度。
溫幸妤聽着這些事,腦海裡難免浮現出青年那張矜傲疏冷的臉。
她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呆呆望着滿院的銀白。
兩件冬衣很早就做好了,月白那件在袖口衣擺繡了雲紋,绛紫的則是如意紋。
可祝無執遲遲不歸。
窗外的枝丫不堪重負,被積雪壓斷,發出一聲脆響。
溫幸妤莫名覺得有些孤寂。
明明一個人生活也很好,可心裡卻總是空落落的。
人寂寞的時候,總是喜歡想過去的事情。
有時候會憶起和觀瀾哥生活在石水村的日子,他悉心溫柔教她認字,幫她拆繡線……等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他已經不在了,心中便又是一陣難過失落。
偶爾,她也會想到祝無執。
想到他流露的嫌棄,罵她的話,以及那日的幫助。
他去做什麼了呢?布局走到哪一步了?一切是否順利?
還需要多久觀瀾哥的身份,她又何時才能接觀瀾哥回家。
疑問占據心頭,她胡思亂想,腦海忽然莫名浮現祝無執還是世子爺時的樣子。
經天緯地的才能,鐘鳴鼎食的出身,還有一張玉質金相的臉。
哪怕後來入朝為官,為人诟病行事狠戾恣睢,也擋不住他的驚才絕豔,意氣風發。
這樣的人,合該端坐明堂,不應屈居在偏僻的州縣。
萬籁俱寂間,一陣馬蹄聲夾雜着車輪碾雪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順着聲響,擡眼朝院門望去。
隻見一雙冷白修長的手,推開了虛掩的院門。
青年身着青竹長衫,外披白色大氅,疏冷矜傲的眉眼映着身後漫天雪色,長身玉立。
怔愣間,廂房門已經被叩響。
她慌忙起身開門,擡眼看向半個多月未見的青年。
青年瞥了眼女人緊扣着門,略微泛白的指節,目光直勾勾落在她瑩白的面頰上。
不施粉黛,一如既往的清秀腼腆。
迎着祝無執俊美的臉,溫幸妤慌亂垂眸,避開他的視線。
多日未見,最開始面對祝無執的那種倉促和惶恐,又重新占據了上風。
她微微側身,小聲道:“您回來了。”
青年并未吭聲。
溫幸妤愈發拘謹,又往後退了半步,将整個門扉都讓出來,“天冷,要進來嗎?”
俄而,才聽到頭頂傳來青年漠然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