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海邊線離開後,春盞并未立即回天庭複命,而是轉道向挽君山更北方的迷境森林去。
迷境森林,是所有妖族祖先誕生的地方,被稱作地界的盡頭。這裡廣布着高大的始祖松林,彌漫着劇毒的瘴氣,極少有人踏足。
這是百裡春盞長大的地方,幼時,母親去昆侖山采藥,他守着重傷的父親,被闖入家中的仙人追殺。
他拼命地跑,被一個異瞳黃發的女人救下。那女人将他全身塗滿牛糞,包上一張牛皮捆在車上,僞裝成宰殺的牛犢,拉進了極北之地。
然後,女人用一把名叫浮生的扇刀在虛空中劃開一條通路,他跟着女人跨進去,瞬間就來到了迷境森林。原來女人就是生活在這裡的女先知之一,她們非神非妖,群居于山洞裡,天生的異瞳能夠看到過去和未來。
他在迷境森林跟随女人學習了十年幻境術,也被女人創造的幻境困了十年。
這十年裡,現實中的他一直在沉睡,幻境裡他的靈魂則與女人進行着無限的搏鬥。他被女人用各種方法不斷殺死,再複生繼續戰鬥,循環往複了億萬次。
每一次,女人都對他說,隻要他承認自己輸了,就給他一個徹底死去的機會,不再承受生而複死的痛苦,同時他在現實裡也将永遠沉睡。
可他不願意。直到第十年的某一天,他終于能夠戰勝女人,并參透了幻境的奧義。原來生即是死,死即永生。
他躲過女人的扇刀,紮進了自己的咽喉,刹那間,天旋地轉,靈魂回到了那經過十年,已經長大的身體裡。
看着晚自己一步,即将蘇醒的女人,他毫不猶豫,用扇刀紮進了女人的眼睛,然後在空中一通亂劃,開啟了不明目的地的通路……
在萬虛天,他遇到一個身披太陽烈焰的女人,并用浮生扇刀為她展現了自己無與倫比的能力,女人收留了他,他開始為女人辦事。
而他辦的第一件事,就是率領神軍回到迷境森林,屠殺了山洞裡的女先知。隻有極少數人藏在毒瘴最濃的森林裡,躲過一劫。
他畏懼那些先知們的能力,害怕她們對自己惡毒的詛咒,更想讓幻境術成為獨屬自己一人的絕學。
又經過十年,再回到這兒,因為他被無冬城裡女先知死前最後的預言所困擾。他想要破解這樣殘酷的預言,也許唯一的辦法,就是殺光那群預言的女人。
當他回到曾經那個女先知聚集的山洞時,發現裡面竟然隻剩下一人。那人已經垂垂老矣,張開嘴巴時,口中隻有斷掉的半截舌頭,也沒有一顆牙齒。
她說自己之所以還在這裡,就是為了親眼看到他對命運恐懼的一面。
“你以為你已殺死的先知,皆不過我的法相而已。當你弑殺命運的那一刻,就已經無法躲避命運的懲罰,”老人狂笑道,“命運會賜你想要的一切——榮耀、權柄和愛,再全部奪去……”
就當春盞握緊扇刀,殺意驟起時,老人的身體卻如脫水般迅速萎縮,隻留下一張幹皺的人皮,令人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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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無人煙的戈壁灘。
馳援永行關的騎兵軍隊自洛京出發以來,已經行軍八日有餘了。
與剛出發時歡欣鼓舞的氛圍完全不同。因為随軍所帶的幹糧早已耗盡,兵部的糧草供給卻卡在驿站,遲遲未到,大軍中已有人因斷糧兩日暈倒,大部分人都在苦撐。
陸翊鈞不得不下令減緩行軍速度,在白日裡允許戰士們到附近挖些草根和沙蟲充饑。
“殿下,我們明日不如往西到永昌城,先補給了糧草,早往燕城行軍。”深夜,陳子數急匆匆,掀了帳子,進大營來報。
剛一進來,便傻了眼。
隻見陸翊均未着上衣,背對自己而坐,身上纏着幾條狐尾,聽到聲音卻截然不動。一隻靈媚的玄黑色的狐狸從其懷裡探出頭來,口吐人語:
“殿下自己也已兩日未用餐,現下需要休息。出發時,太子曾令十日内趕到,若轉道永昌,必延誤軍期,落下把柄。且永昌守将未嘗不是太子勢力,恐多刁難,再生錯纰。”
知道這狐狸定是懷狐真身,陳子數趕緊拜禮:“王妃。可……”
狐狸眼睛微眯,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陳子數隻好退出了營帳。郁悶之下,往正在休整的士兵中巡視而去,眼下他以為陸翊鈞态度模糊,還想找百裡書緣商量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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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百裡正拉着明鏡,施法用沙漠夜晚凝結的冷氣造些細碎的冰塊,供士兵們領取,化水飲用。
這冰裡有月神法術的至寒清氣,到底能幫士兵們吊住一天的精神,繼續趕路。
“休息一下吧?”百裡輕聲問明鏡,看那人微微蹙眉,施法的右手手腕也有些顫抖的樣子,知道他已經在苦苦支持,不免有些心疼。
明鏡搖搖頭,臉上多了幾分懊惱的神色,左手抓住自己搖晃的右手腕,繼續施着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