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
曹宛章正在房中的地坑池中泡澡,雙臂搭在池子邊上,手旁卧着一隻胖茸茸的白貓,這貓名叫小雪花,是他從昆侖山帶回來的。
他不時撓着小雪花的脖頸,那貓發出呼噜聲,蹭着他的手,将他的思緒又帶回了十年前。
那時他在昆侖山修行,即将滿八年。陸國皇族和重臣子女到三大仙山修行是慣例。不過他跟随鶴仙姬修無情道,因此需終生守貞,許多自小修行的孩子往往終生留在昆侖侍奉,再不染凡塵。
與他同年被送到昆侖山,一起長大的重臣子弟是楊釋同之子楊羨。楊羨跟随九臯仙君修行,九臯為昆侖雜記派掌門越歌和太行登雲派掌門策百彙所生之子,受到嬌慣,行迹放浪,令策百彙非常厭惡,隻許其在昆侖山受母親約束。
而楊羨也有樣學樣,小小年紀便常常流連風花雪月之地,和不少同門有着不清白的關系。
鶴仙姬在絕情谷裡飼養了許多靈貓,每隻貓由一位弟子照看。曹宛章負責照看的貓便是小雪花。
一日,他正下河給貓抓鮮魚,楊羨不知何時來到河邊,架着腿坐在他身後的石頭上:“師兄,你何時回洛京?”
他猛一回頭,見到此人,心裡隻有嫌惡。楊羨惡名在外,他師傅鶴仙姬不許弟子與之往來。可父親和楊釋同畢竟是好友,亦是政盟,隻得應付一句:“我不回了,在這養一輩子貓也不錯。”
這話倒也不假,起碼在那天以前,他的确是這樣想的。
“這樣啊,可我下個月就要回去了呢。”那人用手舀起一掌水,故意潑到他身上,看着他被水浸透變得有些透明的道衣說,“八年了,師兄都不想娶妻生子嗎?”
“不想。”他果斷回答。師傅常說他心性最潔,他也的确對再動人的女子都不願多看一眼。
“師兄,我來幫你抓魚吧?”那人跳入水中,河水沒過半截腰身,朝他走過去。
他此時已經叉住一條鳅魚,不願讓楊羨靠近,誰知那人偏要插手,幫他将鳅魚從魚叉上拔下來,結果一個趔趄,撞到他身上,下巴磕到了他的鎖骨。
“師兄,好疼。”楊羨仰臉看着他,嬌嗔道,順勢靠進他懷裡,“師兄,你不想試試嗎,很舒服的。”
他本想将楊羨推開,可那人的一雙手卻不老實地放上他的胸膛,仿佛有什麼法術一樣,瞬間讓他胸腔一震,心髒撲撲狂跳,手裡的魚叉也掉進了河底。
魚血在二人緊貼着的小腿間擴散開……
那段日子,他就像着了魔,像餓了五天的乞丐開了葷,對那人時時刻刻予取予求,一邊自己修道卻破身之事羞愧難當,一邊又難以自控。
離楊羨回洛京還有一日,當天中午,楊羨約他到絕情谷的樹林私會。
正互卸衣裝之際,聽到樹林中間的空曠地似乎有一男一女兩個熟悉的聲音在交談。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上動作,豎起耳朵聆聽。
不過樹林茂密,實在聽不清也看不見是何人。楊羨手指指身旁大樹,他心領神會,跟那人一起輕手輕腳地爬上了一根粗樹枝,坐在上面眺望空地裡的情景。
隻見師傅鶴仙姬和九臯仙君手挽着手,兩人四下張望一周,确認無人後,立即擁抱在了一起……
“你師傅不是……”楊羨話未說完,就被他捂住了嘴。
一種郁結由心而生,仿佛自己一直以來信奉的法則被輕易踏碎,但又莫名有種奇異的釋然。
等師傅和九臯離開後,他便一腳把楊羨踢下樹,自己也跳了下去,直奔鶴仙姬的仙閣,表達了回京還俗之願。
出乎意料的是,鶴仙姬并沒有勸阻,也沒有驚訝,好像早就知道他要來請辭一樣,還允許他将小雪花一起帶回。
第二天,他就和楊羨一起騎馬北上。
離開時誤入暴風谷,遇到狂風,馬匹被風吹倒摔斷了腿,之後又在山谷裡迷了路。幸好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從山崖上投下繩索,讓他們從岩壁爬了上去。
那少年随身背着一根藥杵,自稱師傅是在附近雲遊的散人李長庚,他們也要往洛京去。
他本想和少年同行,但楊羨拉着他怎樣都不肯同意:“師兄,我想和你單獨待在一起呢。”
他隻能無奈别過少年。
等跋山涉水,曆經千辛萬苦回到洛京時,倆人都已經成了衣衫褴褛的乞丐模樣。原來是在狂風谷被吹丢了盤纏和龜符,沒了身份的憑證,一路被官府衙役當騙子趕出來。
為了活命倆人隻能有什麼賣什麼,指環、佩玉、發冠,連他刀柄上的金漆都刮掉了。
在夜郎地路過一家龍陽樓,看到生意興隆,楊羨拉着他就往裡走。
“師兄你去賣上幾天,我們倆就不用去偷人家的雞吃了。”那人說。
“我不去,這是奇恥大辱。”
“偷雞是辱節之事,賣也是,還不如賣。如果遇到好的,師兄你也舒服着是不是?”
“我隻想和你一個人。”
“一個人,我?”楊羨指指自己,些許怔愣,然後大笑起來,“你是傻子嗎,天下男人這麼多,你怎麼就和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