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月齋。
夜深,長思流正百無聊賴哼着小調,打理着花圃裡的月季,麒麟在旁邊提着水桶,供他舀水澆花。
“诶,大人,蔡将軍回……”麒麟忽然興奮地喊道,不知怎的,話又停在了嘴邊。
“呵,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想我……”長思流自信地轉過身,看到蔡重年的瞬間,手裡的水瓢砰得砸在了地上,水濺了一身。
那人頭發散亂,衣服更是破爛不堪,嘴角紫青,脖子和露出的肩膀上全是咬痕,站在花圃門前,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你幹嘛去了。”長思流大腦亂成一團,雙手胡亂地摸過鼻子,又抓起自己的頭發,手腳僵硬地走到蔡重年跟前。
當他把手伸到那人衣服下,摸到混合着血的白色液體,終于徹底崩潰了。
他皺着眉,看着自己手上的東西,久久都不敢相信。
良久地沉默後,終于發瘋一般自顧自大笑起來,邊笑邊哭,拽着那人胸口的衣料,問他:“和誰啊,把你打成這樣,說話,是陸雲起嗎?我知道你今晚去太子府了。”
蔡重年深吸一口氣,别過臉。
“報複我,報複我是不是?嗯?”長思流邊說邊後退,搖搖晃晃撞到地上的水桶,差點跌倒,被麒麟扶住。
“大人,大人……”麒麟小聲勸他,被用力一把甩開。
“有意思嗎?!”長思流歇斯底裡地問。
蔡重年始終無動于衷,這無疑讓他的情緒更加失控,耳邊嗡嗡作響,渾身肌肉都在發抖。
“蔡重年你個禽獸,我把你當我親兒子一樣,看着你長大,我幫你幹過多少髒事,你就這麼對我。禽獸,禽獸不如……”
長思流一邊說着,一邊搬起水桶,将水倒在自己身上,又嫌不夠,抽出竹刀,亂砍着下午才修剪整齊的月季,将花枝砍斷一地。
麒麟怎樣阻攔也攔不住,隻好來求蔡重年:“将軍大人,您說句話吧,我們老闆腦子本來就不好,您這樣,他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和他沒有關系。”蔡重年皺眉說。
“你聽見了嗎,麒麟?他說他和我沒關系,”長思流手指着蔡重年,控訴着,“我今天不要活了,給我拿繩子來,我要上吊。”
“哎喲,老闆,您這……”麒麟簡直有苦說不出。
“聽見沒有,我要上吊。”那人不依不饒,繼續道。
“讓他去死。”蔡重年說,轉身便要離開。
“将軍大人!”麒麟趕緊跑到蔡重年身前跪下,一頭磕在地上,“其實老闆雖然跟太子做了交易,但也派了無衣去保護三皇子,三皇子他,他不一定會死的呀。”
聽完這話,蔡重年握緊了雙拳,立馬便回去幾步跨到長思流面前,搶過那人手裡的竹刀,用刀柄直抽在那人臉上。緊接着又是一拳直頂下颌,打得那人眼冒金星,栽倒在地。
蔡重年還想把人拉起來繼續打,被麒麟死死抱住手臂,掙脫不掉。
麒麟哀求道:“将軍大人莫要再打了,莫要再打了。”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和陸雲起在一起,特别舒服。”蔡重年故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而不屑。
短短一句話,徹底擊潰了那人心裡最後的一道防線。
愣住片刻後,長思流爬起來,跪在地上抱着空水桶失聲痛哭,口中還含糊不清地重複着:“我要殺了陸雲起,殺了陸雲起……”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幹嚎得嗓子嘶啞,一擡頭,隻有麒麟蹲在他身旁,滿臉無奈地看着他。
“人呢?他人呢?”長思流左右張望,卻不見蔡重年的影子,忙問。
“将軍大人早就回屋去了。”
“回屋?他沒走?”那人瞬間轉悲為喜,用袖子抹了把臉,起身踢開水桶,朝寝屋跑去。
一推開門,蔡重年果然在,正泡在浴桶中清潔身體。隻因他這個樣子,不管回衙門還是蔡府都萬萬不能,隻能留在伫月齋。
長思流合上門,失魂落魄地走進去,站到蔡重年背後,雙手搭在那人肩上,心疼地盯着他頸後的鞭痕:“我有錯,你也有錯,我們扯平了,嗯?”
沒想到他會說這種話,蔡重年一時倒不知怎麼回答。
“我有錯,你打我罵我都好,何必做這種傻事?”長思流的指腹摩挲過那人的傷口,皮膚立即愈合如初,未留一絲痕迹,“你四歲的時候,在峨眉山,我就這樣給你治傷了,到現在也有二十四年了。回洛京以後,我又為你辦各種事。你卻總是不信我。”
“你狡詐無常,言而無信,我為何要信你?”
“我這人的确沒受過什麼倫理道德的教化,也不懂所謂忠孝節義,可我又沒害過你,是不是?”長思流的語氣裡頗有些委屈,施着法術的手卻一點沒停,撫過那人受傷的嘴唇,又幫其治愈背上的鞭傷,
“我知道,你對這世間的榮華權勢,都不在乎,等一切事情了結了,我們一起去個沒人能找到的安靜地方住着,可好?”
“我要你保證三皇子活着。”蔡重年回頭瞪着他。
“唉。”長思流深深歎了口氣,眼皮一垂,撤了手,“我累了,你自己洗吧。”
————————分割線—————————
夜半,蔡重年換好寝衣,端着燭台輕步走到床前,躺在那人給自己留好的位置上,熄了蠟燭準備就寝。
剛一躺下,那人的手和腿便壓到了他的身上,蔡重年面露憎惡地閉上眼,本不想理會。
然而過了一會,實在被這家夥壓得難受,開口道:“你怎不睡?”
“人家眼睛哭得腫了,你看看。”
“滾。”蔡重年背過身。一隻胳膊又抱上來,環住了他的腰。
“我答應你,陸翊鈞一定不會死,我拿我的命發誓。”那人忽然嚴肅道。
蔡重年不回話,良久聽長思流沒了動靜,這才轉身。驚訝地發現,那人原來一直睜眼看着他,見他回頭,眼淚一下子就滑下來。
這樣子多少叫他有些心軟,不忍再看,把臉埋在長思流頸間,埋怨道:“你一個兩百多歲的人,怎麼這樣。”
“你原諒我了對不對?”長思流抱着那人的後背嬌嗔道,在蔡重年不能看到的地方,霎時變了臉色,目光陰冷而狠厲。
在他心裡暗暗想着,不管是陸翊鈞還是陸雲起,一個都不能活,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