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慘然道:“明空師侄,我就這一個願望。等我與楚留香比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明空沒有答應。
胡鐵花不滿道:“和尚不都是寬以待人的麼,人家也不是不認罰,隻是想先跟老臭蟲打一架,你這和尚怎麼非要搶?”
明空沒有答他的話,而是對無花道:“楚留香從不殺人,你選擇他,是因為隻有他能讓你死在自己手裡,對麼?”
無花變了臉色。其他人都沒聽明白明空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卻聽明白了。
因為這正是他的打算!
金蟬脫殼之計。
無花的身上一直預備着假死藥,他隻要在合适的時候吃下它,就能“死”在楚留香面前。以楚留香的心軟,他絕不會讓人來亵渎他的屍體。
當然,他并沒有預料到楚留香要來,藥是備着的,這一打算卻是臨時起意,可明空如何會知道?!
楚留香看了看明空,又看了看無花,歎息道:“無花,看來我一直都沒有真正地了解過你。”
無花的反應告訴他,他不是真心想與他一戰,而是另有目的。
楚留香退後一步,不再幹涉明空的決定。
南宮靈張了張口,他想要阻止,卻不知要如何阻止。
天峰大師凝視着明空,問道:“這是你選擇的路?”
明空點了點頭:“是。”
天峰大師道:“你可知,殺之一字,意味着什麼?”
無争禅師猛然一驚,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明空,眼中滿是擔心。他叫道:“明空!”
明空回身向他深深一拜,而後道:“師父,您曾說,武禅一道,以武護蒼生。我一直在想,要怎樣才能悟透武,要怎樣才能護蒼生?”
然而,這些東西不是光靠想就能明白的。
是以哪怕生命受到威脅,他也使不出佛身舍利的力量自救。直到,西門笑鷗和長孫紅不顧自己的性命擋在他的身前。
“小僧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被人以性命相救。那時我就在想,若是我武功夠高就好了,若是我能護得下他們就好了,若是我的本事足夠自保就好了。”
西門笑鷗、秋靈素、皇甫高……石觀音于他們而言,是提都不敢提的所在,而他也因無花擔驚受怕了十年。
“衆人是蒼生,我亦是蒼生。除去奸邪,讓蒼生不至因其而惶惶不可終日,這便是我尋得的護生之道。”
但殺人,無論原因是什麼,都是罪業。
明空雙手合十,铿然道:“小僧願負業前行,直至身死。”
滿堂俱靜。
天峰大師安靜地看着他,有欣慰,有感慨,亦有悲憫,他道:“如此,便向前走吧。”
佛無定性,負業亦是法門。
無争怔怔望着明空。明空于他,亦徒亦子,他不舍明空前路艱險,卻又欣喜于他找到了自己未來的路。
他叮囑道:“殺業罪重,吾徒,但望不要走入歧途。”
明空道:“知道了。”
他行到無花的面前,再一次問道:“無花師叔,可否一戰?”
在佛塔時,二人已是伯仲,如今明空悟道,無花卻是孤立無援,他知道,自己這一戰,毫無勝算。
但事已至此,無花也有自己的驕傲,他不再乞求饒恕,而是道:“好,我與你一戰!”
大雄寶殿自然不能是他們的演武場,兩人約到了九蓮峰頂。
他們的仇怨自九蓮峰開始,自然也要在此結束。
天峰大師并沒有去看決戰,他也不允許寺中弟子去看。
這一戰,無論生死,過往一切皆作煙雲散。
至于無花和明空,大概都留不下了。
楚留香跟了上去,他不是寺中人,雙方都是他的朋友,結果如何他自然關心。
胡鐵花和姬冰雁也跟去看熱鬧,至于南宮靈,自不用說。
冬日裡的九蓮峰,冰雪将山路整個覆蓋,到處都是蒼茫的白,有冰柱自樹梢垂下,折射陽光,映出五顔六色的光芒。
明空和無花俱是僧衣單薄,二人分立在懸崖上的平地兩側,随行的四人遙遙站着,注視着場中的兩個人。
明空對無花比了個手勢,說道:“請。”
無花自袖中取出兩把短刃,将其中一把拆解後與另一把拼湊在一起,成了一把長刀。
他雙手握住刀柄,眼神如電。
一陣寒風吹過,僧衣獵獵,刀光如風,正是天楓十四郎的成名技“迎風一刀斬”。
明空擡起手掌,磅礴掌力向着刀鋒按下。既是比武,明空便沒有調動佛身舍利的力量,但他内力之渾厚,已足夠叫人驚豔。
胡鐵花贊道:“好強大的掌力!”
姬冰雁目光灼灼,說道:“和大漠山谷中他用的力量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