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柳城向來悶熱,熱氣從地面升騰而起,太陽遙遙懸挂在頭頂散發熱量。路邊的樹雖然高大,投下的陰影隻能抵擋小部分熱量,四圍吹來的風依然帶着熱氣,路過的狗也耷拉着身子吐舌頭,有氣無力。
而許願就是在這個時候拖着行李箱來到了這個小縣城。
他一個人,從S市坐飛機到柳城隔壁的清市,因為柳城沒修機場,直達不了,下了飛機懶得找高鐵火車什麼的,和幾個不認識的人搭上了私家車趕到了這裡。
順利到達目的地後,他欣賞了一下柳城的風景,兀自拍了一張照留作紀念,發個朋友圈,配文:故地重遊,本人心情十分愉快。
沒一會兒點贊和留言就刷的老長,他一個沒看,給自己點了個贊就關了手機。
許願來到這裡,感覺有種雄鷹掙脫了枷鎖的感覺,渾身筋絡都舒展開了,格外舒暢。
但是舒暢了的雄鷹站在柳城街頭,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不認得路了。
天氣熱,襯衫後背都已經濕透,黏膩的貼在皮膚上,他擡起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眯起眼睛環顧。
上一次來這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至少得從小學開始回想起了。
面對零零散散錯綜複雜的小路和大道,他感慨,雖然隻是個小縣城,但變化也是真的大。
“這什麼鬼,”許願摸出手機,按開,導航顯示他距離目的地還有2.2公裡,但眼前錯綜複雜的小路和毫無規律可言的街巷讓他懷疑這地圖是在開玩笑。
踢翻擋路的空易拉罐,金屬碰撞聲驚飛了電線上的麻雀。手機震動起來,是項凱的電話。
他手機抵在耳旁,另一隻手拉住行李箱往陰涼處走。
接通。
“喂?哥們到哪了?我讓我妹去接你。”
“到地兒了。”
“這變化還挺大。”許願嘟囔一句,一提行李箱,走上人行道,放下,然後拒絕:“不用,我自己打車。”
看一眼地圖,實在忍不住,又補一句吐槽:“這城市規劃是喝醉了畫的嗎?”
項凱無力辯解,“……柳城挺小的,你打車過去做什麼?”
“那我……”
那人很快說:“我的人已經過去找你了,應該快到了。”
既然來都來了,那就接受呗。許願沒多想,垂着眼睑,随意道:“哦,那叫什麼,長什麼樣兒?”
還沒得到回答,突然聽見一個清亮的女聲,“許願?”
他下意識的擡頭,刺眼的陽光讓他不得不擡起手遮擋。一把黃色的遮陽傘下,站着一個穿短袖短褲的女孩,正微微歪頭看着他。
陽光透過傘面在她臉上投射出柔和的光暈,耳邊碎發被汗水微微打濕,貼在臉頰上。女孩不甚熱情,語氣不冷不熱:“我是楊柳,你好。”
這女孩來的還真快,許願在心裡反複咀嚼這個名字,心裡想着,楊柳這名字?這城市以她命名的吧。
“經常有外地人在我們這兒迷路,你第一次來?”
許願沒回答,下意識後退半步,行李箱的輪子卡在了道路不平的縫隙裡,他用力拽了一下,語氣不善:“我沒迷路,隻是這地方太亂了。”
楊柳反應兩秒,緩慢的眨了眨眼,随後哼笑一聲,沒接他的話茬。
楊柳走在前面引路,回頭看他跟上沒,見許願繃着一張臉跟着,額發濕透了,她猶豫了下,從包裡掏出紙巾遞過來,“擦擦汗吧,今天确實很熱。”
許願頓了一下,還是接過紙巾。紙上散發着淡淡的茉莉香氣,和他的滿身汗味形成鮮明對比。
他胡亂擦了擦臉,問道:“項凱說的地方,現在是怎麼走?”
“不遠,”楊柳收了傘,指了指前方,“不過用腿走小路快一點,大路打了車也堵。”
許願:“……”
他擰起眉,“小路?安全嗎?”
他道:“就柳城這破地方的風氣,我進去還出得來嗎?”
走在前面的人停住腳步。
“……”楊柳回頭,面無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你……”許願瞬間後悔說那一番話了,但說出去的話不是那麼好收回來的。他被她盯的不自在,幹巴巴道:“怎麼又不走了?難道要我給你帶路嗎?”
她臉上挂起淡淡的微笑,眼睛彎成微妙的弧度,笑容浮于表面,他總覺得有那麼一點别扭和怪異。
“放心,”她說:“柳城雖然看起來亂,但挺安全的,我在這住了十多年了。”
楊柳頓了頓,又問一遍:“你是第一次來?”
這次他倒是回答了。
“不是第一次,但也許是最後一次。”許願拖着行李箱跟着她的步伐,“這天氣簡直要人命。”
下一秒,楊柳給他證明,要人命的不是天氣。
“哦,那你還挺惜命的”楊柳沒回頭,在前面涼涼道,“記得以後說話注意點。”
她腳步加快,衣擺飄動,“跟緊點,别走丢了。”
“……”
楊柳走路輕快的好似不受這酷熱影響,而許願已經汗流浃背。
一直到走進一條巷子裡,他才感覺好了一點。
他們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能隔絕大部分熱氣,道路也從人行道變成青磚瓦道。兩邊是低矮的老式居民樓,陽台上挂滿晾曬的衣服,巷子裡偶爾有電動車鳴笛通過,楊柳熟練的側身避讓,許願卻被突然竄出來的電動車吓了一跳,人差點撞上牆。
“小心,”楊柳拉了他一把,指尖微涼,“這邊電動車都開得很快。”
“知道,”許願僵硬的甩開她的手,語氣生硬:“你們這裡的人都不遵守交通規則的嗎?”
楊柳收回手,臉上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淡下去,“老城區道路窄,大家都習慣了。”她加快腳步走在了前面,“穿過這條巷子就到了。”
路過一個岔路口時,許願突然停下,“等等,導航說應該向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