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商業街都被泡在水裡,像塵積了許久的灰塵突然被洗刷幹淨。“夏日冰語”的招牌投射在水面,雨水打在積水中,晃晃蕩蕩。
許願一直站在雨裡,沒急着進去,隻是微微眯起眼,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櫃台後的楊柳身上。
她沒說話,也沒管店裡怎麼喧鬧,隻是冷着臉,手指在收銀台的電腦上快速敲了幾下,然後“啪”地按下回車鍵。
下一秒,店裡的顯示屏亮起,一段清晰的監控畫面跳了出來,隻是他們争執的時候都沒注意,時刻顯示店内新品的顯示屏突然換了個畫面。
眼鏡男趁着女孩看雨時,手“不經意”地蹭過她的腰,又迅速收回,裝作無事發生。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楊柳從一開始就沒和幾個人争鬥。口舌之争而已,分辨不了對錯,赢者不是對者,不如直接拿出證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沒有任何可辯白的地方。
鐵證如山。
店裡瞬間安靜了。
眼鏡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短發男意識到什麼,目光落在店裡的顯示屏上面,也愣住了,他看了綠毛一眼,發現對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得遠遠的了,随即也往後退了幾步。
楊柳手裡還握着手機,上面是同步的監控畫面。
她展示完畢,手指在手機上點了幾下,下一秒重新亮出來,屏幕上是110的撥号界面。
她沒看那三個男的,隻是對女孩說:“要報警嗎?”
女孩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随即用力點頭:“報!”
眼鏡男慌了,猛地沖上前想搶楊柳的手機:“你他媽多管閑事!”
話音未落,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直接扣住他的手腕往下壓,力道大得讓他瞬間疼得彎下腰。
“啊……松,松手!”
許願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楊柳旁邊,另一隻手還拎着那把沒撐開的黑傘,自己那把傘被他随手扔在門口,雨水順着他的發梢滴落,眼神冷得像冰。
他沒說話,隻是微微加重了力道,眼鏡男立刻哀嚎起來:“錯了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楊柳瞥了許願一眼,沒問他為什麼在這兒,隻是輕描淡寫地對眼鏡男說:“現在知道錯了?晚了。”
許願嫌惡的松開手,眼鏡男瞬間冷汗涔涔,癱坐在地上。
綠毛和短發男早就離得遠遠的了。
店裡的顧客都沒想到這一場景,本來等的就無聊呢,就送上來這麼一大出好戲,都看得津津有味。
有認識楊柳的人在人群裡喊,語氣幸災樂禍,“哥們,這個妹妹你最好别惹啊,她可是我們巷子裡最有名的女俠!”
許願覺得好笑,忍不住的漏了一聲短促的笑。
楊柳也勾起唇角,哼笑一聲,沒否認。
下一秒,她按下撥通鍵,把手機貼到耳邊:“喂,警察嗎?這裡有人猥亵女性,證據确鑿……”
“……”
雨還在下,二十多分鐘後,警笛聲由遠及近。
衆人唏噓又意外的看着人被帶走,時不時地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許願看向逐漸遠去的警車,盯了幾秒後,他側頭看向楊柳,發現她也在看他。
兩人對視一秒,楊柳先開口:“你怎麼來了?”
許願頓了頓,把黑傘遞過去,“……送傘。”
楊柳挑眉,沒接,看了一眼窗外的雨,順便掃視了一下門口那把某人随意丢棄的傘。
她收回視線,抱臂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調侃,“想喝免費奶茶?”
許願:“……”
他發現這人,一開始不認識的時候還好,裝得正經禮貌。越熟悉,怎麼越喜歡打趣人呢。
雨勢漸小,但還沒停,雨滴輕輕敲打着奶茶店的玻璃窗,像一串串細小的音符。
奶茶店裡隻剩下他們倆加幾個顧客,那個綠毛也還沒走,從裡看外,玻璃門外的街道被雨水沖刷得發亮。
許願走過去把那把傘收好,擱在門邊,水珠順着傘骨滴落,在地闆上積成一小灘。
他走回來,靠在櫃台邊,手捧上台面上冒着熱氣的馬克杯,裡面是一杯熱奶茶,許願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杯壁。
楊柳坐在他對面,正對着手機啪啪打字。
沉默了一會兒,許願忽然開口:“剛才……你是怎麼想的?”
“嗯?”楊柳指尖停住,擡眸。
“那個男的。”他語氣平淡,目光卻落在她臉上,“你直接調監控,不怕他動手?”
他清楚的知道楊柳不怕,她打得過那個眼鏡男,但她看上去不像是喜歡在公共場合動手的人。
楊柳嗤笑一聲,手指往下移,點了點櫃台下的某個位置,那裡有個不起眼的紅色按鈕。
“店裡裝了警報,一按,整條街的商鋪都會響。”她懶洋洋地說,“再說了……”
她頓了頓,擡眼看他,眼裡帶着點狡黠的光。
“你不是在嗎?”
許願一怔。
他沒料到她會這麼說。
許願怔怔低頭,喝了一口奶茶,熱氣氤氲在他睫毛上,顯得格外柔軟。
“而且,”她漫不經心地補充,“就算你不在,我也能解決。”
許願擡起頭看着她,心裡覺得有些好笑。
明明剛才還一副“幸好你在”的樣子,轉眼又嘴硬。
但他沒拆穿,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雨聲漸歇,街道上開始有人走動,隻剩下零星的雨絲飄在夜色裡。
店裡最後幾個顧客也都走了,奶茶店裡隻剩下楊柳和許願。她彎腰鎖上櫃子,指尖沾了點污漬,随手在圍裙上擦了擦。
接着楊柳走到門口,從裡面踩着凳子擦拭挂滿水珠的門,順便擦了幾下挂在門後“營業中”的牌子,許願跟在她身後,手裡拿着剛沖洗幹淨的馬克杯。
“左邊還有點水漬。”他突然出聲。
楊柳轉頭,發尾掃過他的手臂,“哪兒?”
許願伸手,指尖在離牌子幾厘米處停下,“這裡。”
“眼神不錯嘛。”楊柳重新擦拭,T恤因為擡手的動作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線。
許願立刻别開眼,把馬克杯放回木架子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小心點,摔壞了從你工資裡扣。”楊柳頭也不回地說。
“我又不在這打工。”
“那你還幫忙收拾?”楊柳跳下凳子,正好站在他面前,仰着臉看他。
她剛才說待會兒要搞幹淨店裡的水迹,不然的話,第二天如果出太陽可能整個店都是發黴味,可能還要一段時間,就讓他先回去。
這人在聽到她說完這句話後,奶茶都沒喝完,拿起拖把就打掃上了。
離的有點近,近到許願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奶茶香,嘴硬,“順手。”
楊柳輕笑,似乎覺得有趣,“大少爺在自己家躺平,結果來我們這受苦來了。”兩人同時想起第一次見到隔壁院子的場景,那時候根本不能住人,到現在整潔幹淨多了。
許願不可能跟她倒苦水,依舊說:“還好。”
她搖搖頭,轉身去關制冰機。機器發出“嗡嗡”的抗議聲,她用力拍了兩下,“這破機器……”
“我來。”許願上前,修長的手指在控制面闆上按了幾個鍵,機器立刻安靜下來。
“你怎麼會修這個?”楊柳驚訝地挑眉。
“猜的。”
“騙人。”
許願嘴角微揚,沒否認。
其實是在家的時候,母親看他經常喝奶茶,于是潔癖控制大腦,腦部思維發散,忍不住幻想所有垃圾工坊的制作過程,竟然給自己驚出一身雞皮疙瘩,她嫌棄外面奶茶店不衛生,嚴令禁止他喝。
那段時間許願正處于叛逆期,雖說現在也很叛逆,總之爆發了一段争吵,吵的兩人心裡都不開心。許予白就特意買了幾台機器,放在家裡自己做。
許願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什麼。
燈光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