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激僵化，也稱作心因性木僵。”

曼甯丢下粉筆，轉身解釋道：“你的大腦和肢體像結冰一樣凍住，眼睜睜看着危險一步一步逼近卻動彈不得，直到被一刀割喉——根源是對危機缺乏心理準備。”

他輕輕一步踏下了台階。

“當危機來臨，在極短的時間内，你的大腦會同時經曆信息過載和壓力過載，導緻思維卡死。事件的沖擊性越強，大腦就越容易停止運轉，把手上的爛攤子一概丢給潛意識處理，而潛意識……”

“潛意識不會卡死，處理問題的速度也夠快，問題是，它能調動的資源極其有限，幾乎隻有一樣東西：你的生存本能。想象一下，當你落入了生死存亡的絕境，離喪命隻差一步，僅僅依靠生存本能，你會做什麼？”

“裝死。”

底下有人回答，惹來一陣哄笑。

“那你在生物學上的分類離大家有點遠了。”曼甯先是一笑，而後正色道，“我們會蜷曲起來，下意識護住心髒和大腦，祈禱這一次能夠僥幸存活。對平民而言，這就是力所能及的全部了，但對于你們、對于一群戰士而言，這遠遠不夠，甚至稱得上恥辱。你們應該、也必須做到一件聽起來不可思議的事——靠潛意識戰鬥。”

“所以，怎樣才能做到？”曼甯問他們。

肌肉記憶。

裴蘭頓的腦海中蹦出了這個詞。

他恍然大悟，明白曼甯這一段在講什麼了。

-

“肌肉記憶。”

曼甯從左右兩列學生中間走過，嗓音一字一句地應和着裴蘭頓的心聲。

“除了生存本能，潛意識還可以調動另一項資源——你的肌肉記憶。死亡降臨前，潛意識會化作一盞走馬燈，從你出生的那一秒開始遍曆人生，期望你曾在過去的某一刻遭遇過同樣的危機，最好還有過成功的應對。如果很不幸，它沒能找到答案，那麼走馬燈結束，你的人生随之一起結束。如果很幸運，它找到了答案，那麼走馬燈中斷，你做出和從前一樣的應對，危機化解，人生繼續。”

“走馬燈找到的答案，就是你的肌肉記憶。”

曼甯一步步往前走。

“它是一種反複鞏固的經驗，一種下意識的肢體反射，不需要經由凍僵的大腦處理。在危急時刻，唯有它可以救你的命。”

說話時，曼甯從裴蘭頓前方經過，留下了一縷幽淡的氣味。

裴蘭頓心尖一癢，不着痕迹地嗅了嗅。

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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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課堂上，你們所學到的格鬥技巧，再複雜、再華麗，也隻是一層理論皮毛，在形成肌肉記憶以前，隻能算‘了解’，不能算‘掌握’。你們需要巨大的訓練量來錘打肌肉記憶，讓你的走馬燈永遠找得到答案，你才能在兇險的戰場上活下來。

“但是，比這更重要的，是從一開始就不要陷入應激僵化的被動局面。”

曼甯話鋒一轉，同時霍然轉身，大步邁向黑闆，帶起了一陣風。

“戰鬥是從踏入戰場的第一秒開始的，搏擊隻是其中一步。我要求你們作為我的學生，從頭到尾，把每一步都執行得無懈可擊。”

他再次握住了粉筆，開始疾筆闆書。

“第一步：保持警覺。每當你踏入一個陌生的地方，都要習慣性地觀察四周——觀察是一種預見式防禦，隻有對潛在的威脅做好心理準備，在它實際發生的那一刻，你才能避免陷入應激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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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塔。

裴蘭頓不由就想起了昨夜。

滿月，光線明亮，巡邏步道狹而短，但凡他登上哨塔之後有一絲基本的警惕，先繞着轉一圈，曼甯就算藏得住人，也必然藏不住影子。事實則是，他壓根沒發現曼甯，曼甯卻早早發現了他，提前藏匿了起來。

所謂“曼甯在暗，他在明”的不公正局面，原本是可以翻轉的。

是他自己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