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蘭頓點了進去。
新聞說,校長墨菲中将在提奧大禮堂向今年的雙鷹星徽獎章獲得者頒發了證書——雙鷹獎章,聖希維爾聯邦軍校的年度最高榮譽,每學年三枚,隻授予表現最傑出的頂尖學生,文森特就是上學年的獲獎者之一。
以及上上學年。
新聞附帶了一張多人合照,文森特穿的正是那件華麗的白色軍禮服。
在穿禮服這件事上,裴蘭頓自認經驗豐富。打從三歲那年被哄着塞進了人生第一套系白蕾絲領結的羞恥小禮服,他少說也林林總總穿了數百件,有出入皇宮的傳統宮廷長袍,也有日常社交的現代西裝三件套。
但不得不說,文森特的禮服适配度更勝一籌。
照片上的青年神态惬意,舉止從容,角度選得恰到好處,和身上的軍禮服有一種天衣無縫的合拍感,仿佛渾然一體,舒适到可以當睡衣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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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蘭頓又揀幾篇新聞讀了讀,對文森特有了大緻印象。
文森特·海金斯,二十歲,内政系三年級,入學以來榮譽等身,斬獲了大大小小一堆獎項,粗略一估,頻率竟然達到了驚人的每學期十五個。
這已經不能叫多邊形戰士了,簡直就是圓形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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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金斯。
裴蘭頓盯着這個姓氏看了一會兒,越看越眼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于是繼續一搜——果然,他辨識同類的嗅覺向來敏銳。
海金斯是聯邦貴族。
舊貴族。
當年納夏君主退位,聯邦廢除君主制,設立議會制,理論上早已不存在貴族和平民之分。然而權力本身有着巨大的慣性,階級邊際也如同水油邊際一般自帶難以突破的斥力。半個世紀光景,遠遠不足以打散這些頑疾,無非是從明面上公開的爵位世襲,變成了暗地裡心照不宣的階級世襲。
舊皇室和舊貴族們依然靠着盤根錯節的人際關系網,一代一代複刻出血緣粘連的精英,讓他們在高處循環,如同一組龐大的齒輪傳動系統,掌控住大量的社會資源。
裴蘭頓曾經也是齒輪的一環。
他的血統、爵位、婚姻、後代……無一不是為了咬緊其他齒輪而存在的。
在如今的納夏聯邦,最為炙手可熱的顯性權勢莫過于一件:
國會議席。
而這貴如黃金的議席,海金斯一家竟然手握兩份:上議院第11号坐席,馬丁·海金斯,文森特的祖父;下議院第28号坐席,厄爾·海金斯,文森特的父親。
非“天選之子”不足以形容。
裴蘭頓總算知道為什麼看見文森特的第一眼就心生排斥了。
文森特太像他。
從前的他。
要是費南家沒有垮,他以預定的步調進入了路德維格皇家軍校,那麼不用想也知道,他腳下的路會文森特的更加寬闊——坐擁一大筐自己也記不清的榮譽,裱銀鍍金,鋪作一條光輝紅毯,通往軍政高層的大門。
甚至不需要他出面索取,那些榮譽會主動湧過來包圍他,像一塊丢進水裡的幹海綿,什麼也不用做,躺着就能喝到飽。
優秀嗎?
或許确實優秀,隻不過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裴蘭頓打小就習慣了這一套潛規則,可以說比誰都更清楚這些榮譽的欺騙性,但是偶爾,他仍會迷失其中,相信自己當真卓爾不凡,就算不姓費南,照樣能叱咤風雲。
現在回想起來,他簡直忍不住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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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曉了文森特的背景之後,裴蘭頓心中冒出了一個解釋不了的疑問:
文森特讀的是内政系。
和費南家類似,像海金斯家這樣的政界望族,對于其後代,多半都有一條成熟且經過驗證的精英培育路線,内政系是妥當到不能再妥當的專業。問題在于,這也是少數幾個不需要修讀近身格鬥的專業之一。
所以,文森特當初是怎麼認識曼甯的?
一門通過率不高的免修課,他不但修了,還在修完後留下來做了助教。
以裴蘭頓對舊貴族深入骨髓的了解,還有Alpha警敏的求偶直覺,文森特這個人,值得亮起一盞刺目的警示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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