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妙。
曼甯此刻的怒意,遠遠超過了被他再三挑事的第一堂課——那時固然也生氣,尚有一絲忍受學生胡鬧的無奈,大體是一種靜觀耍猴的狀态,甚至算得上心情輕松。
可現在,曼甯臉上隻有比沼澤更平靜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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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一下。”
從第一節課上完到現在,兩個月,這是曼甯對他講的第一句話。
短得可笑。
我都把你親愛的助教揍成那樣了,連多罵我幾個字也不肯嗎,教官?
裴蘭頓火冒三丈,沒心情再管地上躺的那位演技派了,也懶得申辯一句他那副死去活來的樣子,渾身上下扒光了,連塊淤青都找不出來。
他被曼甯依舊冷淡的态度刺激瘋了。
“怎麼,總算肯跟我說話了?總算不裝瞎了?這麼多節課,每一分鐘都要不露聲色地當我是空氣,你一定也很累吧,曼甯教官?”
裴蘭頓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盯着曼甯,往前邁了一大步。
芬奇眼看他又雙叒叕要惹事,怕他沖動之下幹出什麼不要命的來,匆忙穿越人群來拉他,卻被一把推開。
“不如這樣,我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也省得你以後再演,怎麼樣?”
裴蘭頓谑笑着偏了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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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甯默不作聲,就那麼一臉嚴肅地看着他,眼神冰冷。
理智在耳畔拉響了尖銳的警報,警告他立刻道歉,再不濟立刻閉嘴,但裴蘭頓已經無所謂了。胸口這團怨火燒了太久,再多忍一秒鐘,他都會原地爆炸。
不喜歡優等生是嗎?
那好,我給你看個原汁原味的差生。
他索性又往前走了幾步,逼至曼甯跟前,距離不足半臂。借着十公分的身高差,裴蘭頓生生壓過了曼甯的氣勢。
“作為教官,沒能力因材施教就算了,難道連一碗水都端不平嗎?你厚此薄彼,不跟我互動、不給我發言機會、無視我的能力、把我往助教那兒一丢了事——九節課,八次分組,八次分到同一組的概率我替你算過了:百分之零點四。你準備告訴我這都是巧合,對嗎?”
“我第一節課犯的錯,真就值得你斤斤計較報複這麼久嗎,艾瑟·曼甯教官?”
他舔了舔發癢的虎牙尖,眼底恨意分明。
來,回答我。
不管是出于锱铢必較的私怨,還是出于什麼大公無私的考量,曼甯教官,煩請你當着全班的面,把兩個月以來不明不白的冷落一五一十地講明白。在那之後,你要我再坐一整年冷闆凳,可以,要我滾去其他教官那裡,也可以。
我不會有一個字的異議,隻要你把話講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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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個俯卧撐,兩分鐘。”
半晌,曼甯開了口。
裴蘭頓臉色驟變:“教官,你還沒……”
“一百二十個俯卧撐,四分鐘。”曼甯打斷他,當即加碼,橫眉掃了他一眼,轉身欲走。
“教官!”
裴蘭頓難以置信,不肯就這麼放他離開,沖上去想要扳他的肩——曼甯卻在那一刻精準回閃,一巴掌拍飛了他的手腕,厲聲道:“一百五十個俯卧撐,六分鐘!文森特,現在就幫他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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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能這樣!
無法平息的委屈和怒火在每一條血管中發瘋亂竄,裴蘭頓渾身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為什麼?!
為什麼還是不肯理我?
你應該要生氣的,應該要罵我、諷刺我、甩我一記耳光、拿我當反面例子一通訓斥——什麼都可以。接下來的五分鐘,我應該占據你全部的視野。
我不惜自爆,斷送掉未來追到你的一切可能,隻為了交換你短短五分鐘的關注。
哪怕是一頓痛罵。
可你連這都不肯給我。
我一心求死,你卻在囚室六面都鋪上了厚軟的泡沫闆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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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蘭頓望着那一雙深如潭淵的眼眸,想起了自己不慎跌落進去的那一天。
教官,我不想喜歡你了。
你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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