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昕妍感受到裴遠之向她們這邊投來的視線,心中一喜。
顧不得其他,她加快腳步,挽着女同事走到身前,盈盈一笑,“裴律。”
聲音刻意端了一下,顯得清新、悅耳、曼妙。
裴遠之垂眼看着眼前的一行人,胸前君德的律師工作證很明顯,“君德的?”
“對,我是君德事務所的律師趙昕妍,剛到君德一個月。”
趙昕妍沒想到裴遠之居然認識她們,驚喜之餘,也抓緊機會介紹自己。
她聲音溫柔和煦,更似沁了蜜,“入職前就聽說過您的大名,上次在KS,有幸因為業務見過您一面,真沒想到……”
說完這句,趙昕妍故意停頓,等待裴遠之的反應,沒想到裴遠之的視線壓根沒在她身上,而是虛虛看向後方。
她後面是有什麼人嗎?
趙昕妍想起什麼,心頭一緊。
她狀似不經意地移動了一下腳步,想擋住對方的視線,“您是來這裡辦事嗎,還是等人?有什麼我們能幫上的忙嗎?如果是找君德的人的話,我可以幫您聯系和轉告。”
說着,趙昕妍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示意,笑容甜美,眼睛輕眨着,溫婉中不失熱情。
裴遠之的視線終于落回到眼前。
趙昕妍本以為對方再不濟也會跟她寒暄幾句,沒想到——
“什麼時候,連執業證也沒有的實習生,也能稱自己為律師了?”
裴遠之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地放下袖子,将袖扣扣好,語氣平淡。
像是在叙述一個事實,卻未給她留任何顔面。
趙昕妍身體僵住,一陣頭暈目眩,之前的欣喜如潮水般褪去。
連旁邊的同事都有些緊張地攥緊了她的手臂,替她感到尴尬。
趙昕妍手指扣得泛白,面上卻還要勉強維持着甜美的笑容,“是、是我表達不準确,我的意思是見習生……”
另一邊。
季舒楹在看到是裴遠之之後,就停下了腳步。
隔着十來米的距離,她看到趙昕妍一行人上前去,不知道在說什麼,笑容分外熱絡和殷勤。
而裴遠之微微低頭,像是在聽人說話,保持着疏離性的禮貌。
按理說是很普通的社交場面,落在季舒楹眼裡。卻像是一粒沙子。
不痛,卻膈應得很,沙沙的,很不舒服。
這種生理性不适進一步變成了生理不适,甚至有幾分惡心,季舒楹蹙起眉,幾秒後忽而轉身回到大廈。
季舒楹一陣風似地踩着跟鞋回到大堂,匆匆去了洗手間,剛推開門,就忍不住幹嘔一聲。
“嘩——”
按下沖水鍵,季舒楹平複着呼吸,将包随意地挂在挂鈎上,拿出未拆封的純淨水,擰開瓶蓋,漱了漱口。
一個下午未曾進食的胃部翻湧着,那種惡心反胃的感覺仍舊揮之不去。
離檢查還有幾天,再熬幾天,她就能處理掉讓她孕反嚴重的罪魁禍首。
手機在包裡震動,季舒楹洗完手,仔仔細細地擦幹淨,才拿出來看了眼電話号碼。
一邊跟趙昕妍他們聊天,一邊還能有空打她電話?
季舒楹氣笑了,直接挂斷。
沒想到那邊又打來第二通電話。
本想再次挂斷的,季舒楹想了想,臨時又改了主意,點了接通。
“在哪?”那邊人問。
聲音還是清清淡淡的,似淩晨四點的雪面。
季舒楹翻了個白眼,“怎麼,裴先生不是忙着跟人聊天嗎,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我短信白發了?”裴遠之不輕不重地反問。
季舒楹想起前面的那一聲震動,滑動了一下屏幕。
短信框裡躺着一條未讀消息,她點開來。
七分鐘前。
-【幾點下班?】
她當時并未來得及看。
所以他其實是來接她的?
季舒楹有些心虛。
隻是想起早上那茬,那句冷冰冰的‘不想坐現在下去’,還是有些不爽,“怎麼,準備像早上一樣,接别人,再順路接個我?也不知道你的破車能不能裝下這麼多人。”
“季舒楹,你是在跟我發脾氣?”
裴遠之揉了揉眉骨,按捺着為數不多的耐心。
相比客套疏離的季小姐,季舒楹這三個字念出來,更顯得不近人情。
季舒楹像被踩中尾巴跳起來的貓,“我哪裡說錯了?你早上自己說的,隻是順路來接我。”
說句專門來接她是會死嗎?
“不回消息,不接電話,二十多歲的人活得像個剛畢業的高中生,覺得所有人都應當圍着你轉。”
裴遠之語氣沒什麼起伏,隻是淡淡的嘲諷掩蓋不住,“君德一年不如一年,從錄取人的素質上,可見一斑。”
季舒楹氣得眼前發暈,偏偏對方還帶着律所一起抨擊。
君德名聲、實力确實不如KS,這麼多年,也未曾擠入紅圈所這一階級,常被外人說道。
但君德也并不是什麼不入流的小律所,多多少少也算個僅次于紅圈所的大所,季舒楹能拿到這個offer,也是過五關斬六将争取來的。
然而在他的口中,都變得一無是處。
“……是是是,你是高級合夥人,你了不起,懶得跟你說。”
季舒楹氣得胸悶,撂下這句話後就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
猶嫌不解氣,又把電話号碼也一起拉黑。
挂了電話,季舒楹扶着門框,又嘔了一聲。
隻是幹嘔,吐不出什麼東西,她何曾受過這些苦頭,眼眶裡浮現出一些生理性的水霧,委屈極了,也倒黴透了。
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絕對、絕對不會被男色迷昏了頭腦。
另一邊。
電話被挂,裴遠之擰着眉,過了幾秒,再打過去。
冰冷的女聲提醒:【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裴遠之收起手機,徑直開車離開,不欲再浪費時間。
他應做的已經做到位了。
對方不接受,那是對方的事。
晚上九點,國金大廈依然燈火通明。
夜幕愈濃,愈顯得遠近高樓絢爛如星。
律所裡加班是常态,KS事務所裡,除了少數人能正常下班過周末,其餘人都在加班加點趕deadline。
争議組組長也沒想到,原定京北出差的裴遠之行程延遲,又恰好最近一個所裡重視的案子判決結果下來,不如人意。
衆人原本都很有把握,覺得這個案子勝訴概率極大,證據充足,對手也不甚厲害,因此也就放松了警惕,加上本就忙,難免懈怠了些。
沒想到出乎意料地敗訴了。
偏偏這時,負責數據處理的實習生還犯了大錯。
這樣的翻車史無前例,衆人都戰戰兢兢,更糟糕的是客戶不滿結果,不依不饒上門要說法。
“新實習生是誰招進來的?”裴遠之看完,問衆人。
沒什麼起伏的一句,老員工們卻下意識地抖了抖。
坐在工位裡的實習生,尚且還沒從考核成績不合格的打擊裡緩過來,聽到裴遠之的話,吓得心跳都要停止跳動了。
“……一面和終面的人事考官是我,二面是别的組的。”人事部副部長說,努力想要開脫,“但我們隻是負責整體的考量,具體拍闆并不是……”
“KS每年給你開這麼高的薪水。”
裴遠之打斷,語氣微妙地停頓一秒,“是讓你上垃圾堆撿廢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