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上班?
季舒楹看着眼前人,第一反應是自己沒睡醒,還在夢中,第二反應是幻聽了。
像是季舒楹眸中不可置信、見鬼的含義太明顯,裴遠之難得耐心地補充了句:“懷孕擠地鐵不方便。”
季舒楹原本不甚清醒的大腦瞬間清醒了。
原來是擔心她肚裡的孩子。
看她未婚先孕可憐嗎?
昨天裴遠之說的話,做的事,都還曆曆在目,她記仇得很。
再說了,她随便一個電話,也能讓别的男人心甘情願接送。
怎麼也輪不到他來施舍和可憐她。
季舒楹雙手環胸,微擡下巴,驕矜的姿态很足,“我懷不懷孕,跟你有什麼關系?”
她恍然無覺自己現下的狀态,雙手環抱,更顯得春光旖旎。
裴遠之後退一步,稍微拉開距離,隻看另一側,“自然是作為孩子血緣上直系親屬的關系。”
“你……”要不要臉。
季舒楹話說到一半,對面的門突然打開了。
這一層對面住的是一個老太太,公寓一梯兩戶,季舒楹之前在電梯裡碰到過,老太太像是獨居,态度友善,談吐也很有文化。
此刻,老太太愣在原地,顯然也沒想到,大清早的,一開門就看到這樣的場景。
像是認識,但又很微妙地對峙着。
氣氛有些詭異的沉默。
老太太目光先在裴遠之身上轉了會兒,頗有些驚訝,心底歎了句好俊的後生。
而後遲疑着跟季舒楹開口,“……姑娘,早上穿這麼少,小心感冒了。”
季舒楹聞言,下意識低頭。
才發現自己穿着吊帶睡裙就來開門了,薄薄的緞面冰雪絲,大片鎖骨和皮膚都裸露在外面。
這都還好,更要命的是根本遮掩不了裡面……
季舒楹耳朵騰地一下就燒紅了。
從小到大,隻有家裡的阿姨、美容師、好友姐妹這類同性看過她穿這類睡衣的時候。就連母親,在她上國際高中後,都很少晚上進她房間。
她又羞又窘,忍着發燙的耳垂跟老太太道謝,再狠狠瞪一眼裴遠之。
他明明發現了,卻不提醒她。
僞君子!
隻是配着雲蒸霞蔚的一張臉,更似嬌嗔,不似生氣。
裴遠之接受到她埋怨的眼神,挑了挑眉,然而季舒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砰!
門被關上。
季舒楹背靠在門上,平複着呼吸,用微涼的手背貼了貼面頰,而後又俯身,仔細聽了下外面的動靜。
老太太好像帶着笑意問了句“小情侶吵架了?”
而男聲則很低,聽不清說了什麼。
季舒楹回到房間,有些煩躁地脫掉睡衣。
光滑溫軟的面料順着肌膚滑落,從小腿墜至腳邊,還染着她的體溫。
卧室裡殘留着昨夜睡前她點的一支香薰揮發出的甜香,還有沐浴露的玫瑰馨香。
黏糊又旖旎。
不知為何,季舒楹腦海裡出現的卻是剛才在門口時,男人微淡的視線滑過,而後移開,後退一步的姿态。
一切都是無聲中進行。
她卻在想,那一瞬間,裴遠之在想什麼?
……一定是孕激素的影響。
這麼一遭鬧劇下來,季舒楹的睡意全部消失了,幹脆準備收拾洗漱。
手機偏偏在此時震動起來。
第一下是消息提示音,第二下是她訂的鬧鐘開始響了。
季舒楹揿亮按鈕。
來自一串有幾分熟悉的陌生号碼。
-【樓下等你,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
她從洗澡、穿衣、卷發、化妝整個流程下來,最快也要一個小時。
季舒楹看完短信,手機扔到一邊,壓根沒理。
他要等就讓他等吧,反正她從來沒答應過讓他送。
瓶瓶罐罐地搗鼓着,季舒楹像往常一樣,踩着點出門。
此時,距離收到短信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
隻是今天挑的鞋設計不太合腳,有些反人類,才下個樓梯,腳跟已經有些被磨得隐隐作痛。
季舒楹微微蹙了蹙眉頭,忍下這種不适。
小區綠化覆蓋率很高,挺拔茂盛的梧桐樹在陽光下綠意盎然,風吹過樹林,發出窸窣的聲響。
明知對方可能已經走了,季舒楹還是下意識掃了一眼兩邊寬闊的停車位。
都是熟悉的那幾輛,并無新車。
果然,他根本不是那種有耐心的人。
季舒楹說不清什麼情緒,出了小區,準備打個專車時,餘光裡掃到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在身側停穩。
喇叭響了兩聲,正是裴遠之。
季舒楹隻詫異了一秒,便行雲流水地開了副駕駛的門,上車。
她想通得很快。
把裴遠之當做家裡的司機就好了,送上門的免費司機,不要白不要。
“不是說二十分鐘?”
上車後,季舒楹擡頭,反光鏡裡映出駕駛座男人的半張側臉,鼻梁高挺,下颔線利落,輪廓流暢分明得像是造物主的傑作。
“先去辦了點事。”裴遠之說,啟動了引擎,又淡聲提醒,“安全帶系好。”
……合着主要是辦事,順便接她的?
季舒楹有些無語。
以前上男士的車,誰不是主動而又紳士地替她系好安全帶。
然而裴遠之壓根沒有看她一眼,更别說幫她系安全帶了。像是在完成一個任務,公事公辦,而任務對象怎麼想的,并不關心。
季舒楹心癢難耐,搞不明白裴遠之到底在想什麼。
偏偏她摸不透。
“堂堂裴大律師,竟然隻買得起這種車嗎?”
季舒楹看了圈車内,找不到别的漏洞,隻能挑刺車的價格。
她對玩車沒興趣,但父親和哥哥喜歡收藏,家裡車庫一溜兒的各類限量版跑車和頂奢一線車。
相比之下,裴遠之的這輛,牌子太過低調,并不是叫得出名的貴賓車,商務、體面、沉穩有餘,卻夠不上他的社會地位。
車速放緩下來,靠右。
裴遠之指尖點了兩下方向盤,“不想坐現在可以下去。”
話落,季舒楹這邊的車門鎖咔嗒一聲,開了鎖。
季舒楹:“……”
她确定了,人還是那麼個人,一點兒沒變。
她忍不住陰陽怪氣:“有你這麼跟孕婦說話的嗎?”
“季小姐一小時前不是說過,跟我沒關系?”紅燈轉綠,裴遠之打着方向盤,漫不經心地道。
這是用她早上的話又堵了回來。
季舒楹一噎,幹脆閉目養神,隻當自己打了個專車,隻是這個司機說話不好聽。
哪怕季舒楹讨厭他的處事方式,也不得不承認裴遠之的車技很好,一路行駛得穩穩當當。
座椅柔軟舒适,椅靠弧度符合人體工學,恰當好處地支撐着,換氣系統也是一流水準,最重要的是,車内沒有那種劣質真皮或刺鼻的香水味,反而是潔淨清透的氣息,像置身雨後竹林。
藍牙播放着很舒緩的輕音樂,溫度濕度适宜,車窗隔音效果也極好。
很适合補覺。
許是最近有些嗜睡,季舒楹頭陷在頸托裡,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車内安靜下來。
紅燈間隙,裴遠之左手搭在方向盤上,右手點了下手機,一個新的來電提醒。
季舒楹被吵到,櫻唇嘟嚷着什麼,很輕,偏頭換了個姿勢,剛好轉向裴遠之這邊。
裴遠之側頭看了一眼。
她睡得很淺,長而翹的烏睫投下陰影,輕輕地顫着,像是有些不安穩,靜谧惹人憐。
比起醒時的驕縱明媚,睡着時更純淨溫軟,像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褪去清醒時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