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太忘宗的同門早就找了過來,是葉景閑以傷勢未愈為由,又生生拖了兩日。
現在傷勢已好,再也沒有借口留在這裡了。
“所以,我就要走了。”
聲音越來越輕,直至于無。
江離的手指揪着衣角,不說話。
葉景閑的喉結上下一滾:“……明天啟程。”
江離:“……嗯。”
葉景閑似乎還有所期盼:“你……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江離慢慢地擡起頭,眼睛裡倒映着氤氲的霧氣。
在那一瞬間,葉景閑以為他要說“不要走”或者是“留下來”。
可是沒有。
他隻是說:“你别忘了我。”
葉景閑心中苦澀,正要答應下來,就又聽見江離說:“你還是忘了我吧。”
葉景閑一怔:“為什麼?”
江離的嗓音格外的平靜:“你要走的路還很遠,我隻是路上一處微不足道的風景,看過、賞過,就可以了,不要讓我成為你的阻礙。”
葉景閑緊緊地握住了拳頭:“那……你呢?”
江離的眼睫飛快地眨動了一下,水光轉瞬即逝:“我……”他終于沒忍住,哽咽了一下,“我會記得你的。”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隻餘下一層朦胧的水汽。
江離認真地看着葉景閑,似乎要将青年的模樣牢牢地記在心中,永遠不忘記。
這般模樣,既可憐又可歎。
半晌。
江離的聲音哽咽:“此去山高水長,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葉景閑一陣恍惚。
是啊。
太忘宗距離這江南小鎮何其之遠,若不是秘境現世,陰差陽錯,他和江離永遠都不會有交際。
太遠了。
不僅僅是距離,還有仙凡之間的差别。
這一别,不知再回頭,少年是何等模樣了。
是紅顔枯骨,亦是垂垂老矣?
葉景閑大恸,心境起波瀾,久久未止。
這時,又聽江離聲聲哀求:“景閑,還懇請留下一信物,我好……睹物思人。”
葉景閑咽喉生澀,艱難地發出一聲:“好。”
沒有人能拒絕這麼卑微的要求。
隻是葉景閑不知該送什麼好,他翻遍渾身上下,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适的一物相送。
江離的眼瞳一暗,狀若無意,伸手一指:“這個,可好?”
葉景閑低頭一看,見腰間佩戴着一塊勾月玉珏,通體瑩白、皎潔如月色。
玉珏看似普通,但實則花紋蘊含玄機。正是他在秘境中取得的傳承鑰匙。
江離細聲細語:“我看你日日貼身佩戴此物,珍重非常,若是不願給我也沒事,我隻記得你我二人的情意就夠了。”
意思就是,如果不給,那麼在葉景閑心中就是玉更重要,人并沒這麼重要。
葉景閑本就被沖昏了頭,這麼一說,直接頭腦一熱,摘下了玉珏塞到了江離的手中。
江離的手指白皙修長,玉珏光華流轉,更顯欺霜賽雪。
葉景閑怔了一下,理智稍稍回籠。
這可是傳承鑰匙……就這麼給出去,等回到太忘宗以後,不好向望舒仙君交待。
他躊躇片刻,想要将玉珏要回來,可還沒開口,就聽見江離說:“我與此玉朝夕相見,就如見你一般。”
葉景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說。
算了。
江離隻是凡人,拿了鑰匙也沒有用。
再者說了,傳承之地還沒開啟,等到開啟那一日,再回來取鑰匙也不遲。到時……還能有借口再見江離一面。
葉景閑的思路漸漸順暢了,心頭一塊大石落地,再望向江離時,已是柔情萬千。
“阿離……”
江離反手收起了玉珏,搭上了葉景閑的肩膀,吐氣如蘭:“景閑,你真好。”
葉景閑心頭一動。
一直以來,他恪守規章戒律,自持君子之道,就算心中愛慕江離,也隻是發乎于情、止乎于禮,從未有過僭越的想法。
可現在好似有一把心火燃燒,讓他生出了異樣的沖動。
“阿離……你身上好香。”
江離明明在他的身側,可聲音卻隔了一層霧氣,似乎是從遠處傳來:“你累了,先睡一覺,等睡醒了就好了……”
葉景閑感覺到眼皮越來越沉重,直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隻是在昏睡之前,還緊緊抱着他的阿離。
在最後一瞬,他聽見耳邊傳來一道古怪的笑聲。
那人似在調笑般:“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