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顆小樹苗長大需要十年二十年，等一隻離去的飛鳥需要餘生所有時光。

但等一個孩子長大隻需要兩三年就足夠了。

藍濡望着窗外，街道上來往的人群熙熙攘攘。

作為數量最大的群居動物，人類彼此陪伴了近億萬年，善良還是陰詭都已融合的很好。

花園前站着個剛過籬笆高的小男孩，正怯生生地往屋子裡張望，藍濡看見了，但也沒在意，因為男孩不是第一個這樣趴在他們家花園籬笆偷看的小孩。

從某種角度來說，現在他這裡在這條街道可謂相當出名，以至于藍濡走在街上，總能聽到些竊竊私語聲，而出名的原因都是那個小兔崽子的錯。

藍濡伸手去摸口袋裡的煙，将要放進嘴裡時，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突然伸出來，把煙連帶着煙盒一同收走。

“怎麼又抽？”

藍濡擡眼看去，已經快要和他同高的男孩此刻正皺着眉，滿臉不悅地看着他。

“藍濡你不是和我說好了不抽了嗎？”

小時候那個成天咋咋唬唬的小屁孩，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個挺拔的少年，并且沒有辜負從小就能看出來的帥氣胚子，長得英俊又帥氣。

藍濡依稀記得，唐擁淮隻憑那張假面具，就已經連着兩年當選他們學校裡的校草了。

連他這種毫無審美，認為全天下的人都長着同一張臉的人，也覺得唐擁淮這小子長得的确很帥。

劍眉星目的少年模樣，偏又有異于同齡人的冷靜成熟，還帶着隻有藍濡能夠看到的，隐藏在眼底最深處的野心。

人間獨有這一份。

藍濡并沒發現，他這副樣子就是典型的家長看着自家毛孩子長大成人的欣慰。

不過這位冷靜成熟的，最年輕的十七歲少将，能不能别念叨了！

藍濡非常想知道那些每天趴在籬笆上想要見見這位最年輕少将的孩子們，如果知道他們外表高冷的偶像其實背地裡是個事兒精，會不會偶像濾鏡碎一地。

但他沒心思去掃他們脆弱的，掉了一地的玻璃心，他隻覺得好煩。

曾幾何時，他想把這孩子養成一個狠戾無情的暴君，就像原著裡那樣。

但誰能來告訴他，哪有暴君天天追人屁股後面嚷嚷戒煙的啊！！

唐擁淮還在碎碎念着。

“我走之前不是把你所有的煙都收走了嗎，你怎麼還又偷買了，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行了行了，我錯了行了吧。”

藍濡不堪其擾，認命般躺在沙發上，把手往臉上一遮佯裝要睡覺了。

這死孩子沒救了，本想讓他成為一代暴君，現在看來，他去競選最貼心老媽子的赢面估計更大。

藍濡心裡苦逼地感慨。

第一次養孩子失敗了，所以他就說他讨厭小孩子，也根本就不适合養孩子！

唐擁淮看着原本躺在沙發上的藍濡，沒一會就蜷縮成一團，寬大的睡衣随着動作被卷上去，露出雪白的一片皮膚。

他的眼神暗了暗，走過去替藍濡重新把衣服掖好。

藍濡這個睡姿真是，容易着涼不說還……

他在不知不覺中又開始老媽子了。

幸虧藍濡沒有讀心術，不然可能真的會哀嚎一聲家門不幸，出了這麼個叽歪的男人。

唐擁淮蹲下身子，湊近藍濡，裝出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樣，“藍濡，我被授予少将軍銜，是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少将，你都不誇誇我嗎？”

*

鮮少有軍校生可以被獲許率兵登上戰場，唐擁淮不僅得到了這條特例，還一戰成名，被授予少将的榮譽。

從軍艦上下來的時候，唐擁淮迎面遇見伊爾。

“恭喜啊，十七歲能夠做到這個份上，當真不錯。”

唐擁淮笑容謙虛，但眼睛裡卻閃過狠光，“還是沒法和您比，上次的綜合測評，我還有兩項沒有達到S級。”

伊爾臉上的從容已經有一絲裂縫了，唐擁淮像是沒發現一樣，繼續說道，“我還是不夠優秀，不過我一定會繼續努力，讓我的監護人滿意。”

他刻意咬重末尾兩個字，伊爾布萊克眉頭一皺，與當初那個14歲青澀稚嫩的模樣不同，他此時已經從這個少年身上看不出任何破綻了。

他的進步真的很快，稱一聲天才都不為過。

伊爾看着那雙極深極暗的眼睛，恍惚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人。

不愧是藍濡一手帶大的，如今真的愈發像那人的行事作風。

甚至更甚……

他的身上有種天生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強硬。

這種威壓在藍濡的渡化下已經掩飾了大半，用平靜粉飾，然後在出其不意之時猛然出擊，一招緻命。

伊爾也拿不準他現在如果真的和塞西來一架，到底誰輸誰赢。

不過他終究與那人有區别。

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伊爾輕輕笑了一聲，這讓唐擁淮有些不解。

“既然這樣，那就祝你成功。哦對了，順便替我向藍濡問好，上次沒能和他一起去展覽會是我的遺憾，希望下次能有緣再聚。”

伊爾毫不躲閃地對上那雙冰冷仿若寒霜的眼睛，轉頭走了。

該死的……

唐擁淮看着伊爾的背影，眼神陰沉狠戾，好像下一秒就要撲上去咬斷那人的脖子。

他深吸口氣，對自己道。

别那麼沉不住氣，藍濡根本沒答應他，藍濡也根本不可能喜歡那種人。

藍濡，對誰都沒有興趣的……

從前他會因為方野故意的挑逗而急得面紅耳赤，也會因為伊爾的反複試探氣得恨不得殺人。

但直到他看到方野身邊換了一個又一個新男友，看到伊爾被拒絕一次又一次。

藍濡仍然是他最初看到的那個樣子，平淡如水，仿佛任何石頭落入其中都不能掀起一絲波瀾。

可他從前見過這片湖水中暗藏的另外一片瘋狂光景，越發貪心想看到的，也更多。

那些已然不夠……

他不要同方野和伊爾一樣，隻是成為藍濡身邊的朋友，更不想像方澤樂一樣，被當成個幼稚的孩子。

他要成為藍濡眼裡最獨特的存在，最好讓藍濡隻能注意到他，隻會因為他被掀起情緒波瀾。

唐擁淮的眼神逐漸暗沉下去，看着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的人目光逐漸變得危險。

“我走了這麼久你都不想我，我被授予爵位你也不誇我……”

他慢慢将頭靠過去，像是什麼尋求安慰的小動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