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場上,駕駛員與機甲的配合是否協調,決定着生死。
剛脫下外骨骼鍊接器,唐擁淮仍覺得自己的神經處于極度興奮的狀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鍊接的過程會放大駕駛員的所有感官,比平時還要敏感的聽力,視力,以及其他所有感官,除了能讓他們更好的适應與機甲融為一體的感覺,也更有利于麻痹神經,讓他們成為隻知道揮刀殺戮的機器。
唐擁淮此刻還未從那高強度的興奮之中脫離出來,這讓他輕易聽到了不遠處那邊的竊竊私語。
“那個叫塞西的,聽說他才十七歲。”
“天哪他們這是怎麼了!讓一個孩子來這種地方,上面那群人就算再瘋狂,也不至于讓一個孩子來吧。”
“噓,你小聲點,你當那是普通的孩子?他在戰場上殺的人比你還多!”
唐擁淮其實并不想聽他們叽叽喳喳,他不斷默念讓自己想些别的東西,好能冷靜下來。
不知不覺一抹月光落在他面前。
唐擁淮睜開眼,面前高大冰冷的機甲安靜地伫立着,似乎也在看着他。
月亮。
他忍不住輕輕念出聲。
他曾駕駛過機甲和藍濡的Moon比試過,毫不誇張的說,經過藍濡改造後的Moon絕對是現役所有機甲中性能最優秀的。
盡管它已經有近五十年沒有真正上過戰場。
這台最強機甲的駕駛員也一同出現在唐擁淮的面前。
他其實一直非常好奇,為什麼機甲鍊接帶來的精神沖擊對藍濡來說,就像是鬧着玩兒一樣。
回憶着藍濡每次結束鍊接時仍舊雲淡風輕的臉,唐擁淮好像逐漸冷靜了下來。
如果說經過了改造的Moon是他見過的現役裡最強的機甲,那麼藍濡絕對是他見過最可以稱得上天才的駕駛員。
他似乎天生就與它們融合在一起……
唐擁淮看着面前的Moon,忍不住轉頭看了眼身旁的藍濡。
他看到那片漆黑海面下将要掀起的巨大波浪,一如當年第一次見到藍濡駕駛着Moon出現在他面前的樣子。
如月親臨,獨屬于他的神明駐足止歇。
當感受到藍濡的血液與自己的融合在一起,一同流向Moon的識别系統時,唐擁淮頓時覺得血脈噴張。
“第一次與B級以上的機甲鍊接,會受到機甲自主精神識别,神經網絡系統根據你的記憶編造出一段幻覺,級别越高的機甲,幻覺越深,所遭受的精神沖擊越強。”
藍濡的聲音已經有些逐漸遠去,唐擁淮忍不住咬緊牙根,保持清明。
“有沒有資格駕駛Moon,就看你的表現了。”
讀條一躍至100,唐擁淮感到一陣失重感,如墜冰窟。
過往的記憶全都閃現在他面前,帶着凜冽的寒意似乎要将他一同凍住。
詛咒他不應該出生的父親癱軟在地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曾經和藹可親的叔父轉眼變成獠牙惡鬼;那一張又一張虛與委蛇的假面不斷閃過……
唐擁淮漠然看着,直到他聽見一聲熟悉的聲音。
“藍濡!”
他忍不住回頭看去,想要尋找那聲音的出處,在那一片寒冷煉獄中,有一塊小小的地方已然開始化冰。
冰層之下的湖水雀躍着想要破冰而出,渴望着春風拂面,月光籠罩。
如同受到蠱惑,唐擁淮忍不住伸出手,像要抓住什麼一樣。
冰面之下的男人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也擡起頭來看他,露出一個極淺極輕的笑容。
仿佛蓦地掀起一陣和暖春風,纏綿呢喃之下,是他無數次夢到過的不可言說的悱恻。
春風拂過後的荒蕪長成燎原般的野草,瘋狂生長,一寸一寸纏繞上來,想要将他束縛着永遠留在這兒。
面無表情說要成為他家人的藍濡;在他面前替他擋子彈的藍濡;嘴上嫌棄但會輕輕撫摸他安慰的藍濡……
冰面之下的身影變得模糊,唐擁淮眼前閃過一張瘋狂的臉,笑容扭曲地說着,要自己殺了他。
“努力殺了我來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吧。”
不,他早就改變主意了,隻是輕飄飄的殺了有什麼意思呢?
像藍濡這樣的人,一定同他一樣渴望的是更加瘋狂的東西才對。
他們應該要抵死糾纏,永遠捆綁在一起,分割不開。
從恨意中滋生出情感,再把瘋狂換化為無盡愛意……
他們這樣的瘋子應該永遠在一起啊。
在午後厮殺,在暴雨中接吻。
這樣才是藍濡。
這樣才是他想要抓住的人。
唐擁淮眼底閃過一絲寒意,驟然出手打破那層不堪一擊的薄冰。
掩藏在最深底下的洶湧潮水于瞬間将他包裹住,唐擁淮微微勾起唇角,擡頭看向出現在上方的電子眼,露出如同發現獵物的猛獸一般,勝券在握的笑容。
*
藍濡環抱雙臂,無意識地皺了皺眉。
怎麼這個臭小子還沒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