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火海已經快要燒到藍濡的腳邊了,但他卻完全不在意。
“算了濡濡......”
對講機裡突然傳來康辛的聲音,“我們出不去的。”
“你他媽給老子閉嘴!!”
藍濡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中蹦出來。
門終于被撞開,藍濡撲過去想要移開壓在同伴身上的重物,康辛卻抓着他的袖子,突然笑了笑。
“你回來救哥,哥就已經超滿足了。”
洋洋以往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此刻已經被鮮血染紅一片,“别這樣濡濡,這不正是我們一直在等待的結局嗎?别這麼難過呀。”
藍濡死死咬着唇,仍然不肯停下手裡的動作。
那雙藍眼睛裡閃着興奮的光芒,“我說的是真的!這是我們早就約好了的呀,康兒和麥兒也很開心的。”
“但是你不能留在這兒。”
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去推藍濡,“你還有要做的事情,你不是還要去找人嗎?”
“你們約定的......是什麼?”
唐擁淮捂着胸口,從那裡傳來的海嘯般的疼痛讓他喘不上氣。
“我們......”女孩滿臉悲傷的望着底下的一切。
“我們沒有未來。從被帶到這裡的那天起,等待我們的就隻有無盡的黑暗。你親眼見過也親身體會過,這裡的人會被一點一點挖去靈魂,連骨頭都會被榨幹,永遠永遠……”
哪怕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久,回憶仍然像毒蟲爬上身體一樣讓她控制不住想要發顫,而一想到樊濡這七年仍然被這樣的記憶整夜整夜纏身,她就忍不住想要哭。
“那個時候我們隻有彼此,我,康辛,麥瑞,還有藍濡,哦對,那個時候他還叫樊濡。我剛認識樊濡的時候,他就已經和康辛很熟了,那個時候他們兩個經常一起出任務。”
回憶着那段灰白記憶裡唯一有色彩唯一可以依靠的畫面,洋洋的嘴角慢慢放松下來。
“我第一次見到樊濡就和他打起來了。你也知道他向來不會說人話,當然我也是,所以我們倆就這麼,用康兒的話來說就是,流氓和土匪幹上了。”
“結果就是我倆都被關了禁閉,三天不給飯吃,天知道領班是怎麼想的,居然還把我倆關在一起!餓到最後我和樊濡都恨不得生吃了對方。”
洋洋想用以往輕松又有些犯賤的語氣回憶過去,但顯然效果并不怎麼好。
“後來就……陰差陽錯莫名其妙地,我們被分配到一起執行任務,一起遇到麥兒,再一起成為朋友。”她的唇邊突然露出一個輕輕淺淺的笑容。
“成為家人。”
家人……
唐擁淮回憶起過去,很久以前的巷子裡,藍濡面無表情地替他殺掉追兵後也這樣說過。
“他是我的家人。”
唐擁淮突然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用力捏着。
“那你們為什麼還要……”
洋洋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下去,變成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有的時候不是有了扶持就能活下去。”
“也或許是因為我們都太軟弱了吧,有了牽絆以後更加覺得無力。我們永遠也逃不出這裡,但我再也不想看到自己愛的人被一次又一次摧殘。”
洋洋痛苦地閉上眼睛。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不想再看到康兒為了替他們頂錯,而被打得奄奄一息,也不想再看到樊濡為了讓他們不受傷,拼着命的沖在最前面,任憑子彈打在身上,看到麥麥為了維護他們險些沒了命。
她就是那個最軟弱的人,看不見生的希望,也不想再放任自己和愛的人繼續下沉。
所以她說出了那個困住藍濡一生的詛咒。
“我們一起死吧。”
“對于我們這種不被人愛着的垃圾來說,或許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反正我們永遠也擺脫不了這裡。”
“我們已經有了真正的名字,生死應該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上呀!”
決定不了生路,但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的歸途。
麥瑞是第一個舉手贊同的,不管大家說什麼他從來都不會反對,康辛剛受完懲罰回來,疲憊地閉上眼,幾息後才又睜開,輕聲說道。
“好啊。”
出乎她的意料,向來喜歡陰陽怪氣的樊濡一言不發地望向地闆。
許久之後他才重重地歎了口氣,“我不知道……”
洋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啊,她都忘了,藍濡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他們沒有真正的親人,也沒有家了,但是藍濡不一樣。
這裡的孩子沒有名字,僅僅隻有任務代号。有的是因為時間太久而忘記了,有的則是因為被拐來的時候太小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洋洋和麥瑞就是後者。但樊濡不同,他記得自己姓樊,也記得自己還有“親人”。所以無論這裡再怎麼折磨和摧殘他的身體和靈魂,藍濡心裡始終還有最後一點希望。
可是真的能夠逃出這裡嗎?
藍濡曾經不止一次問過自己,真的會有回家的那一天嗎?他真的還能再見到真正的親人嗎?她又是否還記得他,想見他?
這裡的每一天都像是煉獄,洋洋所說的新生何嘗不是來自天使的邀請?
他的确也有過動搖。
“那就這樣吧!”洋洋一拍手,瞬間痛的整個臉都扭曲了——她忘了自己骨折的右手。
“這樣吧,我們先找家人!如果可以大家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優先讓濡濡跑!要是實在……”
“要是實在不行,我們一起死吧。”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樊濡打斷,這個永遠垮着一張别人欠他八百萬的臉的男孩,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我們一起死吧,然後一起重獲新生。”
如果可以,這破人間下輩子不來也罷。
他們在那天做了這樣的約定。
唐擁淮麻木地望向那片火海,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也被那熊熊烈火炙烤着,在地獄裡沉浮。他落在藍濡身邊,想要觸碰他,手指卻直接穿過身體。
火海裡,藍濡還在奮力解救每一個人,他的手掌被劃破長長一道口子,已經能看到森森白骨。
血液順着手臂滴落在已經失去意識的麥瑞臉上,和着他臉上的眼淚一起,如同重錘一般打在唐擁淮的身上。
“濡濡,你聽哥說。”
康辛一張嘴就往外吐血,血液染紅他大半張臉,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去推藍濡,“去找救兵吧,去找組織的人來救我們,你一個人沒用的!”
樊濡重重摔在地上,血淚混在一起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你閉嘴,你他媽的閉嘴!”
“就聽哥哥一次話行嗎?”
“洋洋剛才和你鬧着玩兒的,你不是知道這死丫頭就喜歡胡說嗎?我們就在這兒等你搬救兵回來,好不好,你快去。”
“别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