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濡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此刻,就連身邊澄靜的湖水都無法與她眼中那抹幹淨的湛藍相比。
藍濡看見女孩大大咧咧地在自己身邊坐下,順手撿起地上的石頭打了個水漂兒。
石片在水面上幹淨利索的連跳三下後沉入湖底中。
“嗐,手生了。”
那個熟悉的名字已經沖上嘴邊,可藍濡突然心生一絲怯意。這一切是真的嗎?他會不會是又入了另一場幻覺?
女孩轉頭看見他還是這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不是吧濡濡,還沒緩過來呢?”
塞勒涅從來不會這樣叫他,也不會笑得這樣嚣張,跟個小土匪似的。
“洋洋。”
藍濡深吸口氣,胸口泛起複雜滾燙的情緒,短短兩個字好像承載了千斤重一般。
就算真的是幻境他也認了,這麼真實的幻境,仿佛洋洋真的出現在他面前。
“康辛和麥瑞呢?”
藍濡好久沒有見到他們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再見見他們。不是隻存在于那些痛苦記憶裡受折磨的他們,而是鮮活生動的。
洋洋撐着下巴說道,“他們忙着呢,光轉世就折騰了好久。聽說康辛現在都當上總裁了,麥瑞就更加厲害了!你猜他考上那兒了?北大!就是那個北大!”她嘿嘿一笑,“不過你不用擔心,他倆都在同一個世界裡。”
她看見藍濡瞪大眼睛,忍不住笑了。
“我就說你是咱們家最蠢的那個!麥瑞還非偏護你說他才是。”
什麼?
那被他強行壓下去的欣喜驟然沖破牢籠,藍濡眼裡瞬間亮起微光,不敢相信一般喃喃自道,“真的,真的是你!”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康辛和麥瑞都已經轉世,洋洋的靈魂仍然附在塞勒涅的身上?
“還能因為什麼!”像是氣不過一樣,她上手捏住藍濡的兩邊臉頰。“為了你這個蠢貨後半生的幸福!!”
“說!你到底都對我們寶貝兒做了什麼!”
——
藍濡終于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所以你是說,你其實一直都在一旁看着?就像那個系統一樣?”
洋洋點點頭,她看見藍濡臉頰兩邊留下的清晰手指印,突然有點兒心虛。
她應該,沒用多大力氣啊。
“一開始隻是能聽到而已,但是看不見,後來朦朦胧胧能看見一點兒,再到後來完全清醒。”
洋洋接着說道,“這具身體是塞勒涅的,我大概就相當于附生在她身上的遊魂或者鬼怪吧。我也是在她遇到你之後才開始慢慢蘇醒過來,隻不過還沒來得及摸清楚你就......”
她比了個手勢——爆炸了。
藍濡沒有說話,盡管他自己來到這邊就已經是非科學,充滿bug的,但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洋洋身上,他突然就覺得有些像在做夢。
塞勒涅其實一直知道自己的體内還有另一個靈魂,可她從來沒有見過對方。隻是偶爾能聽見她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在小聲的哭泣,或者自言自語。
“她一直知道我的的存在,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傷害我。”洋洋望着眼前平靜的湖面說道,“或許是因為我們是唯一一直陪伴彼此的存在吧。”
她突然闆起臉來,“看看!人家多乖一小孩啊,還有寶貝,你到底是為啥要說那些混賬話。”
藍濡沒有說話,隻是望着那片水波蕩漾,許久之後才慢慢開口。
“我也沒有說錯不是嗎?我本來就該死,當時如果不是那個系統綁定錯了人,我根本不會來這,也就不會給他們帶去痛苦。”
藍濡有時候甚至忍不住想,那個他生理學上的親生父親或許沒有說錯,他真的是個災禍,一個踩着身邊人的骨肉,卑鄙活着的怪物。
不然怎麼他身邊的同伴都離開了,而他卻還恬不知恥的活着,不然他怎麼會給唐擁淮也帶去痛苦,讓他在幻境中一遍一遍的殘殺自己。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們不應該依賴我,不該對我,抱有那樣的希望。”
藍濡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可能天生和希望這種東西犯沖吧。”
“唐擁淮對我的愛就是一個錯誤,我隻會給他帶去痛苦。我會掰正這一切的,不過你放心,這次我絕對不會再傷害到他。”
藍濡看着手腕上那串手鍊,恍惚間仿佛又看見那個孩子幹淨明亮的眼睛,“我會去和系統談談,用現在有的積分換一個無痕去除記憶的辦法,等到将我的所有痕迹都從......”
他話還沒說完,臉頰突然被人狠狠一拍,洋洋兩隻手捧着藍濡的臉,痛心疾首的道,“還來?我說你腦子沒事兒吧?”
藍濡:??
“你知道你前面幹的那些渣男行為,都已經夠追好幾條街了嗎?再來一回,别說是火葬場了,你就是追到西天去都沒用!”
洋洋長歎口氣,“你就不能長點心嗎?!”
藍濡還沒從她劈裡啪啦連珠炮一般中緩過神來,隻記得聽到了個渣男。
是在罵他嗎?應該是在罵他吧。
洋洋覺得自己血壓都在蹭蹭上漲,她見藍濡這樣兒就覺得一陣頭痛。
“我說你到底是在搞什麼?”她試圖放緩語氣,“你明明就舍不得他,明明就放不下他,為什麼要昧着自己的心搞這種虐戀啊?我告訴你這年頭虐戀可真的一點兒沒看頭啊!”
見藍濡沒說話,洋洋趕緊乘勝追擊,“濡濡,我們已經不是在過去了,不會再有痛苦,也不會再有那些惡心人的東西了。”
“你為什麼還要騙自己呢?”
騙?
藍濡的記憶裡,也有個綠眼睛的孩子大聲質問他。
“你說了不會再騙我的,藍濡。”
他垂頭望着自己的掌心,“可是你,知道的,我不應該活着。”
洋洋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她覺得心裡感覺被針紮一般生生抽疼,鼻尖一酸,說道,“胡說八道!生死薄裡沒看到你的名字!”
她的眼前又閃過過去最不堪,最難熬的那幾年,忍不住閉了閉眼,“那個時候我們都太幼稚又太傻逼了,比起死亡,我更害怕的是失去你們。”
哪怕這片地獄太黑,她其實還是舍不得身邊的人,舍不得一個人去死,但更舍不得同伴和自己一起死,矛盾又沒有辦法。
所以她才會在知道自己已經徹底逃不出去之後,故作輕松的對藍濡說,這才是屬于他們的最好歸途。
她隻是還有一點舍不得,沒有幫助藍濡找到家人,也有一點難過,以後的路就隻能靠藍濡一個人走下去了。
為了勸藍濡活下去,他們說會在前面等他。
可他們沒有想到,這個約定會成為困住藍濡一生的枷鎖,會成為推向他走向更深深淵的罪魁禍首。
當看到他們都對藍濡做了什麼之後,洋洋恨不得撕爛自己的嘴,她騙過康辛和麥瑞先去投胎,看到他們在同一個時間降生後才馬不停蹄的去找藍濡。
隻是一縷殘魂的她,陰差陽錯寄生在這個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樣眼睛的孩子身上。
“在組織裡的日子真的很難熬,看不見未來,也看不見希望。”洋洋偏頭看着他,“但你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們最想要什麼嗎?”
“愛。”
“如果有人能夠愛我們,就能擁有家了吧。”
“如果有人能夠愛我們,一切痛苦都不再會是痛苦。”
“如果有人能夠愛我們,我們就真的可以成為人了!”
這世上會有人能來愛我嗎?
“那個時候我們沒有任何牽挂,覺得随時都可以放棄一切,因為沒有什麼是真正屬于我們的,但是現在不一樣。”她直直看着藍濡的眼睛,透過一切僞裝,看到他心底最赤誠的感情,“現在不一樣,你不是行屍走肉的空殼,你也不是沒有牽挂。”
“唐擁淮,你愛他的。”
“我,我愛他?”藍濡愣愣地道,“你是說我愛他?不是什麼别的亂七八糟的感情,比如那個系統說的,同情可憐?”
而是真的,愛?
面前的女孩優雅的翻了個白眼,然後笑道,“騙兄弟可以,别把你自己騙過去了,認識你這麼久,你他媽什麼時候同情過别人?再說了誰家同情可憐會可憐到這個份兒上?聖母瑪麗亞都自愧不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