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半個小時,真就半個小時。牛哥的表就跟連着衛星似的,比中央電視台每晚七點半的新聞聯播還準。
安然一直在對街站着,站累了就倚在路燈杆上靠會兒。半個小時,眼睛就沒離開過店門。
這會兒就更得盯住了。喝醉了的人,見誰都是親兄弟 。不管互相認不認識,全混在一堆兒,東倒西歪,打着各種滑稽招式勾肩搭背的從店裡往外來。
安然站在那兒,一雙眼睛瞪得比平時都大,使勁兒往人群裡擠,專挑站得住的看。
梁恪喝沒喝酒安然不确定,能确定的是他肯定沒喝醉。
就出來前她往裡瞧那一眼,梁恪看上去挺清醒的。
酒全是低消裡頭的,有學生證擋着,在怎麼放肆狂歡,低消裡包含的酒統共就那麼多。
不夠可以額外要,要賬就得另算,價格也不能按低消走。
用牛哥那話,有錢又能招呼的歡迎你來。沒錢又兩杯倒的,解解饞就得。黃毛牛犢光想抵火車可不行,你得先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反正安然直到出來沒聽見203額外加酒。再說,滾在地上的酒瓶有數,要是那會兒沒多,後邊兒肯定也多不了。
“梁恪,你他媽真行,哥們都這樣了,你丫還站的直溜兒的。人就可我一人丢,一點都,不,不仗義”
沒看見人,吳辰宇的大嗓門就先亮出來了。
“人能跟你一樣嗎,人這有人管着。你個汪汪不醉你醉誰。”
“哎喲,我操。新鮮,哎,汪看不起汪。我特麼是汪霸,純種大藏獒。你,你一個小泰迪跟我這兒嘚,嘚瑟。”
“沒錯,是,你牛,你就純種大王八。”
“去你大爺,咋罵人呢,你才純種大王八”
最先出來的幾個安然不認識。吳辰宇一手搭一個,随在他們後頭一邊嚷嚷一邊往外走。
梁恪和李麗最後出來的。一出來李麗就把一小包遞給梁恪。梁恪接過揣兜了。
“喲,怪不得放心舍我帥恪一人在國内呢。合着你家這經濟大全在人手裡。”
“恪,你不行。背着兄弟偷師學藝,你給,給句實話,哪,哪座山頭兒拜的,拜的師。”
吳辰宇推開扶着他的兩個人,轉到梁恪身邊,兩手一樓,耳朵朝人臉上貼。
“咱,偷,偷的說,不,不給他們聽,聽見”
梁恪氣笑了,擡手推他。
“撒開”
“不,不撒開。你不說,我就,就不撒”
梁恪推兩下沒推開,隻好仰頭避開一個勁兒往臉上貼的腦袋。
安然就是這會兒和他的視線撞在一起的。
視線相交的瞬間,“跟蹤狂”猛地一下出現在安然腦中。她覺得當下,此刻,自己就是電影裡和隐藏在空巷旮旯中撕磨人的變态。
她就站在路燈下,影子被上方的路燈拉的很長,沒藏沒躲。可昏黃的光暈非但沒使她看起來好一些,甚至還給她添了些恐怖的詭異感。
“你快撒開他,人都快給你勒死了”
李麗一巴掌拍在吳辰宇摟着梁恪的胳膊上。
“你,你,打我。”吳辰宇委屈了
“是,是不是心疼了。你,你說是,我就,就撒開”
吳辰宇又往前湊了湊,整個人挂在梁恪身上,仰着頭問梁恪旁邊的李麗。
“是,是,心疼。滿意了沒,能不能撒開了”
吳辰宇又把頭埋下來,看着梁恪,
“恪,你,你滿意不,她,她說她,心,心疼你”
安然沒想一直盯着看,她覺得自己這會兒肯定特醜,從裡醜到外。
觊觎,跟蹤,被發現了還不知羞,還跟這兒賴,
不識趣。
有那麼一刻,她是想把自己藏起來的。
心理建設了那麼久,決定都做下了。可建設歸建設,安然也隻配在心裡發發狠。人這會兒真站跟前兒了,之前再堅固的建設現在隻會往回縮。冒出來的全是随了她十八年的慫。
别說藏,這會兒她但凡是動一下,哪怕調頭走了,她都不能這麼瞧不起自己。
人梁恪一眼就把她看傻了,看不會了。眼睛連着身體同時背叛了她。整個人往這兒一定,跳梁小醜的樣兒在她身上顯全活兒了。
人梁恪都說滿意了,她還動不了,還盯着人看。
看不出人皺眉麼。
太醜啦,安然。沒人比你懂這種醜有多遭人厭惡。
安然的胸口就是在梁恪皺起眉時哽住的。一口氣憋在那兒,上不來下去,卡的嗓子眼兒一陣一陣的疼。
梁恪迎着她的視線,很淺短的皺了皺眉,沉默了會兒。
安然見他拍了拍一直挂在他身上的吳辰宇,跟旁邊的人低頭說了句話。随後吳辰宇心不甘情不願的轉到别人那兒繼續挂着。
梁恪說話輕,不像吳辰宇什麼話都扯着嗓門喊。所以,他具體跟人說了什麼,安然不知道。
安排好吳辰宇,梁恪又轉向李麗。兩人一直挨着,胳膊碰着胳膊。說話時,李麗的一雙手還虛虛的搭在梁恪手腕上。
梁恪在跟她說自己。
因為李麗在梁恪說完後看向了她站的位置。
她應該還對自己笑了,就在明顯的驚訝之後。
安然看着梁恪朝自己走過來,一條路不過三四米寬,整個過程卻顯得及其漫長。
梁恪的影子被昏黃的路燈拉的很長,橫跨整個路面,成了安然與其他幾個人的鍊接。那些好奇,議論,毫不遮掩的敵意,随着梁恪的身影全部通了過來。
“那誰?”
“靠,不是牛哥店裡服務員嗎。梁恪幹嘛,認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