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電話到底是沒打成。不過,好在車速終于在經過一陣緩慢的擁堵後提了起來。車速起來,司機的重心立馬被轉移,沒話了,專心緻志的開起了車。
梁恪像是累了,整個人松垮的靠在座椅上。出租車的空間相較于梁恪來說還是小了,兩條大長腿無處安放,隻能蜷着。一手撐着腦袋,另一隻手拿着手機自然的垂在蜷起來的腿上。
安然坐在後面,入目的就一圓滾滾的後腦勺。她不知道梁恪是睡了,還是單純的在放松。
她不打擾,人往車窗上一靠,就歪着腦袋看,看人家後腦勺。
梁恪的頭發軟,還多。不适合剃闆寸,所以總是這麼半長不短的。發型也不是刻意精剪出來的,很随意,自然,根根簇簇的瞧着人心裡軟和和的。安然瞧着眼前的人,心裡也有了片刻的放松。
其實,從見到梁恪開始到現在她整個人都是繃着的。腦袋裡一團蒙,不清醒。一舉一動全靠潛意識。怎麼說呢,就窘迫大于驚喜。梁恪會來接她,她意外,高興,可她不自在。不自在的根本不是來自梁恪,是來自于她自己的不坦誠。
她不愛跟人聊,尤其是當着梁恪的面兒,怕話題扯到她。從前,現在,往後,聊啥都張不開口。
恩,啊,是,沒。這種一聽就帶着很明顯敷衍意味的詞用多了,又怕梁恪覺得她局氣。
可她大氣不了,藏的事兒太多,樁樁件件的。好像除了她這個人,就沒什麼是能拿到明面兒上來的。人也拿不全,隻勉強給看個軀殼。所以,不管是梁恪主動來接她,還是司機師傅剛才出于好心的熱情閑篇兒,都讓她覺得局促,不安,心裡慌。
京都的九月相較于山裡還是熱。太陽隐在濃厚的雲層裡,時不時的出來露個面。光忽明忽暗,打在眼前人的身上。安然就這麼看着,看着眼前的人,想着即将迎來的全新生活。
其實她是怕的,全然陌生的環境帶給她的不安全感太深刻。永強讓她往遠了走,她說好。可遠方是哪,多遠算遠,要不是因為梁恪,到現在“遠方”對她來說依然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恐懼到極限拿出來寬慰自己,等一切平複了,在放回去,循規蹈矩,周而複始。
她太了解自己了,不敢脫離更沒膽量融入。與其說是了解自己,不如說是看的透徹。她知道脫離不是結束,不過是将自己置身于新的修羅場,然後老傷重揭。等新的成了舊的,再去迎接新的。
新舊不斷更替,安然依舊是那個安然,衆人眼裡的異類,鳳凰堆兒的小雞仔兒。她茫然無措的站在人群中,由着人好奇、探究,直至将她一層一層的剖開,失了興緻。
安然不怕人探究。藏起來或擺出來,都是切實發生過的,什麼也改變不了。疼都疼過了,看看又怎麼了。
但這一切得取決于梁恪不在的情況下。梁恪不在,她就能窮的自在。這不是安然的錯。人在美好的東西面前都善于僞裝,誰也不無辜。露出好的,藏起壞的,想方設法的朝人靠攏。
梁恪是安然還沒來的及僞裝的時候唯一一個把她擺在同等位置當尋常人看待的人。梁恪太美好了,也太幹淨了。幹淨到安然不得不把更深的污糟藏起來,幹淨到她不敢坦誠。
安然把視線移到窗外。從此,高樓聳立,摩肩接踵,十裡長街,人生鼎沸。
京都那麼大,而她隻有梁恪。
學校報道程序很完善,人手一張流程圖,按照流程,資料該交的交,該填的填。找不到地兒沒關系,旁邊還有負責迎新的同學給帶路。安然很順利的辦理完一切手續,領完軍訓服就能回宿舍了。
可沒想到,就卡在最後這一步上了。
安然行李多,還沉。人行李靠轱辘,她的全憑力氣。好在迎新的師兄比較負責,人一直跟到最後,和梁恪一起把行李提到女生宿舍樓下。
女生寝室,兩男生就不方便進去了。安然肩上背着包,懷裡還抱着剛剛領的軍訓服,根本騰不出手來再提其他東西。
就梁恪瞅這堆東西犯愁,其實安然根本沒當回事。不就多跑兩趟,二樓,又不高,不至于。
安然見梁恪皺眉,趕緊往前湊了湊。梁恪站在台階下,雙手叉腰,垂着頭正擱那兒琢磨怎麼去跟宿管阿姨說,讓給通融一下。
安然湊到人旁邊,側了側身,歪着腦袋小心翼翼的往人臉上看。
梁恪頭都不用擡,視線往旁邊一轉,正好和她對上。
“沒事兒,我自己能行”小話兒說的軟和和的,像在哄孩子。
梁恪歪頭看她,她歪頭看梁恪,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可堅定了。
“我都費勁,你能行。”梁恪笑着問。
“恩,就,就你們得在這多等一會兒”說到這兒,安然有些不好意思,她用下巴點了點懷裡的衣服,接着說,
“我得先把它們放上去”
小動作瞧着怪可愛,梁恪忍俊不禁。
倆男生在這兒呢,怎麼的都不能讓一女孩自己往上搬。重不重不說,不是那麼回事兒。更别說一個還頂着人男朋友的名号。
“哦,你搬,我倆大男人杵這兒,還得看着。”梁恪笑了,伸手把她腦袋扶正,接了句,鬧呢。
一直站旁邊沒說話的師兄也跟着笑了。他拍了拍梁恪的肩,手往宿管門口一指,梁恪順着方向一看,一步三個台階,擡腳就往上走。
宿管辦公室在寝室樓裡面,剛才梁恪猶豫是覺得直接這麼進去敲門不好。畢竟一樓也住着人呢,萬一碰上點什麼,不好說。
這阿姨一出來,倒省了麻煩。
阿姨肯定不能同意他倆進,但又不能眼看着學生有麻煩不管。她走到行李跟前兒,伸手往起一提,沒提動,轉頭對梁恪擺了擺手說,
“門不能進,東西擱門口就麻溜兒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