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泱泱的黑衣人,頭戴兜帽,眉宇間不帶分毫溫度,沿着隊伍中心看去,
但見玄衣男子高坐馬上,半張臉遮着銀制面具,薄唇微抿,目光從容地注視着前方。
餘以若收回目光,見躲在她身側的大鳥仍舊哆哆嗦嗦的,不禁納悶,不就是鬼王在人間的代理人嗎?
怎麼怕成這個樣子。
正想着,突兀地響起幾陣兵刃交接的聲音,餘以若渾身緊繃,把腦袋伏低了些,以便觀望是哪個不要命的,竟然敢劫持鬼王的手下。
罡風驟然轟開,嘩啦啦地吹得林葉震顫,餘以若死死地攥緊手中的枝桠,一動不動地睜開眼。
不知從哪冒出的幾個蒙面人甩出手中的鋼鞭,猛地往地上一甩,卷走了打落在地的刀劍,腳下好似抖了三抖,高居馬上的玄衣男子坐定,微微揚起下巴,睥睨着馬下的人,
淡淡開口,“識相的就給我滾,不識相可别怪我不客氣。”
馬下的蒙面人并未言語,而是默默地側過身子,讓出了正中間的路,緩緩地走出來一個人。
紅袍少年迎風而立,不同于四下一貫的黑壓壓,此人的出現登時增添了幾抹亮色,尤為惹眼的是他的眼,淡漠不帶半點溫度,姣好的骨相皮相,縱然是枝葉正盛,瀉下的流光萬丈,也分明被少年的姿顔比了下去。
待看清了他的臉,餘以若心下止不住地狂顫,這不就是當日她失手殺死的人,這會兒在這,他是人抑或是鬼?
紙鸢顫動得更厲害了,使勁地扒拉了下餘以若的衣角,低聲道:“餘以若……我們快走。”
餘以若全神注意着對面,沒有理會它,繞過手,拍了拍它的腦袋以作安慰。
紙鸢忍不住了,要是這人出了什麼事,青陽要把它頓成十全大補湯,何況那個紅袍少年,它就算沒見過,也分明感受得出來,此人不簡單,就算是青陽道長來了,也不一定能在他手上讨條活路。
“餘以若,快走,那兩人你都打不過。”紙鸢壓低聲音,
在她耳邊焦急地勸道,“你再不走,被牽扯下去,保不準小命就沒了,餘以若,走。”
經過它的一番勸導,眼前的人總算動了動,扭過頭來,說的卻是,“那個人好像就是上次被我殺了的冤大頭。”
餘以若一口/交代完,伸出手戳了戳僵硬的紙鸢,納悶道:“你怎麼變成石頭了。”
紙鸢顫巍巍地睜開眼,差點尖叫出聲,“你說什麼!”
“噓,快過來,我們看看哪方能赢。”餘以若也知道自己闖禍了,連忙把紙鸢撈過來,和她一起擠在草垛的縫隙中,靜靜地打探着不遠處的一舉一動。
卻不知他們後面說了什麼,隻聽高坐馬上的人一聲冷笑,“狂妄之徒,死不足惜。”旋即翻身下馬,踢出劍鞘的劍,直直地朝紅袍少年奔了過去。
紅袍少年挑了挑眉,也不甘示弱,借力躍起,一腳将飛過身前的人一蹬,而後穩穩落地,反觀,玄衣男子狼狽地摔至一旁,滾了通身的泥漿,慘不忍睹。
僅僅眨眼間,就将人撂倒在地,而且,餘以若咽了口唾沫,紅袍少年手上可是半分武器也無,而玄衣男子手中的玄鐵劍,可是上等的極品貨色。
玄衣男子身後的手下見狀,俯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隻聽到一個響亮的‘撤’字,便奮不顧身地跑了,連帶着地上漫開的黑氣也漸漸地消散得一幹二淨。
紅袍少年好整以暇地看着,勾了勾手指,身後人遞來一封信件,通篇看完,
甩手一扔,泛黃的紙邊霎時燎起一簇極為渺小的赤色火苗,三下五除二便将紙張吞噬殆盡。
紙鸢看着看着,明黃的瞳仁覆上了複雜的神色,緩緩道:“無命冥火,是死神。”
“死神?”餘以若手上一緊,‘咔擦’一聲,手中的枝幹裂成兩段。
“誰?”紅袍少年身後的蒙面人上前一步,提起劍,眉目狠辣地凝向草垛。
周遭靜得落針可聞,餘以若和紙鸢的兩顆心跳得撲通撲通響。
新晉死神尉遲景,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修仙之人的噩夢,手刃生父生母,刀下亡魂數不勝數,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正因他殺戮太重,就算升格成神,也無資格高居上界,隻能在凡間苟延殘喘。
餘以若暗暗地唾罵了千遍萬遍,自己當時怎麼就失手殺了他呢,不過,他升格為神,不是殺不死的嗎?
正想着,遠處又傳來一聲,“草垛後面的人,出來!”
餘以若心道,這下好了,原本的飛升吃席,倒變成丢命開席,七大姑八大姨也不用請退了。
就在一人一鳥絕望透頂,腳步聲漸漸逼近的時候,尉遲景開口道,“回來吧,兩隻老鼠而已。”
蒙面人愣了下,有些不确定,“就這樣放過她們?”
尉遲景看向他。
蒙面人脊背生寒,點頭如搗蒜般應道,“是,大人。”
等腳步聲早已聽不見時,餘以若才敢松口氣,展開手心,撚起被汗浸得濕透的木頭棍子,掰碎幾段,
道:“這下可如何是好了,把他給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