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白哉皺着眉頭,神情不快:“但子嗣,不可能會有。”
“家主大人,您在說什麼?”為首的大長老也同樣面色不善,“難道您要讓朽木家主家的香火在你這一代斷了嗎?”
“在做出這樣的決議前,你們就應該想到這個結局。”
“……”
朽木白哉神情淡漠地看着衆長老,無情道。
“當初選擇綱彌代華盈,并不是我本意,相信她也并不是各位長老心中的最優人選。”過了許久,白哉另起了一個話題,打破了這長久的沉默,“若非各位長老施壓朽木家需要主母,爺爺仁慈,這才應允了綱彌代家主所托。否則,朽木家和綱彌代家不可能聯姻。”
他冷淡地丢下這句話,對坐在高位的衆位長老行了個禮,十分不悅地退出了長老院。
他沒想到,在這樣的政治聯姻之下,甚至于隻是大婚的第二天,長老院裡的人就如此匆忙地催促起了子嗣這件事,令他感到無比荒謬。
但當初迎绯真進門,是他有違禮法規矩所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事。他曾在那時對着祖上宗祠發誓,日後再也不觸犯規定,眼下的這一系列事,也都是在為了那時的沖動而買單,他認了。
但,沒有人規定夫妻間應當要如何相處。
雖然思想上與他一緻,但綱彌代華盈并不時刻遵循禮法,行事作風還充斥着高門貴女的驕矜,就連吃個橘子都要侍女剝好橘絡,怎麼看都不是他會喜歡的類型,好在她對自己也并不感興趣。
迎娶她進門,已是遵守家族的決議,至于旁的,再沒有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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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不悅地從長老院裡出來時,天色已漸晚。松原管家随着朽木白哉一起聽到了他方才和長老院中人起的摩擦,此時屏息站在他身側,一副擔憂的樣子。
白哉吐出一口濁氣,試圖将方才發生的一切抛諸腦後。
為了轉換心情,朽木白哉走到了院子裡,準備進行晚間散步。
晚間散步是白哉從少年時期就一直堅持着在做的事情。一日之中就屬傍晚時分是最惬意的。但走了一路,看着庭院中的景色,他的心情就越是複雜。
往年因為有绯真的陪伴而覺得更加幽靜秀美的景緻,在她去世之後便感到有些傷懷了。更别說剛剛經曆了一輪令他無比煩悶郁結的長談,此時心情更是不佳。
他垂着手靜靜地在庭院裡走着,突然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一陣清麗的女聲。
朽木家很安靜,散步時鮮少會聽見除了風刮過樹葉時沙沙作響以外的聲音。白哉感到有些疑惑,和松原管家一起尋找着那聲音的來源,最後将視線鎖定在了那個隻穿着常服,甚至袖子都被束起的女子身上。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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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盈在用完晚飯後便回到了自己的那間客房,想着今日和白哉不會再見面了,便立即卸下了厚厚的妝,也褪去了日常的繁重服飾。
在不需要與白哉見面的時刻,她的穿着總是随意舒适的,此時不過是把一頭長發随意一紮,正仰着頭,雙手托着一個竹籃,将它高舉過了頭頂。
而她的侍女竟爬上了高高的櫻樹,在她的指揮下搖晃着枝桠,将櫻花瓣如雨般為之搖下。
她離他不算遠,卻因沒有學習過靈力探查而不知道白哉就在不遠處的廊下看着她。此時正高聲喊着千穗的名字,讓她再多使點勁,為她搖下更多的花瓣。
“她們這是在做什麼?”白哉看到千穗,認出了那個在樹底喚她的女子是華盈,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地問一旁的松原管家。
家主大人這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呢……
方才在長老院裡,家主大人好像展示出了一副不滿于主母的态度……是不是覺得她此時在家中吵鬧又失禮了……
松原管家有些摸不透白哉此時的心情,沉默了片刻,決定不偏不倚地解答道:“夫人最近帶着大家收集櫻花瓣,說是為了給源四郎主廚試驗春日宴的菜品。”
心裡想着照這個搖法,即使是朽木家的櫻花樹都會有秃了的一天吧,白哉便低低地說了一句:“這種事情交給旁人去做就好了。”
總算聽出白哉似乎是有些介意的樣子,想必他是不開心了,松原管家連忙接話道:“是,我這就去同夫人說一聲,這些粗活她就不必親曆親為了。”
“等等。”
見松原一副恨不得馬上将華盈這不體面的舉動叫停的姿态,白哉倒是難得出言打斷了他。
自華盈嫁進朽木家以來一直是一副恭敬順從的樣子,即使有一些藏不住的小小狡黠和雀躍的時刻,也很快能夠收攏起來恢複成大家閨秀的模樣。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随性玩樂時的樣子。
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那如面具一般的妝容之下,她未施粉黛的真實的樣子。
她原來長成這樣嗎?
沒想到她私下裡的表現是這樣的,白哉皺了皺眉,不自覺地在心裡想到,自己好像對于華盈有着先入為主的判斷。
從知曉她來自綱彌代家開始,分明沒有見過面,自己便斷定這多半會是個嬌蠻任性的貴族小姐,他對她的态度雖然周全,但似乎并不禮貌,甚至有些高高在上。
天色還殘留一絲絲光亮,黃昏未将她的表情全部融進黑暗裡。她的笑容咧得很大,一副無憂無慮的表情,清脆的聲音一直在說着話,雖然聽不清,可卻意外地讓他不覺得吵鬧,甚至讓他一瞬間想起了少時的自己。
好像已經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習慣性地斂起情緒的樣子了,但少時的他,也曾像她一樣熱烈。
想到這裡,他突然就有些不忍心介入眼前這個畫面了。
“算了,她喜歡做這些事的話,也無妨。”良久後,白哉淡淡地對松原交待道。
他站在華盈身後,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這大概是以“嚴格”著稱的朽木家不大可能會出現的光景,粉色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飛舞,華盈仰起頭想用竹籃接住那片花雨,肢體卻有些笨拙,漏出了許多花瓣,掉在了她的臉上和肩上,她也不惱,甩了甩頭笑着蹲下身來将那些花瓣都拾進籃子裡。
遠遠地望去,像是庭中下了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