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以往,她可是沒有這樣的興緻,養草種花。隻是眨眼穿到這方天地已經十來年了,也被軟禁在這個半山道院十來年了。
雖然不愁吃喝,但有時也不免無趣。開始不過随手在破了的陶罐裡丢了枚果核,沒想到也不知什麼時候,灰仆仆的陶罐裡冒出了根搖搖晃晃的綠芽。
張驚杭就來了點興趣,閑時無聊就依在窗前,站沒站姿的戲膩看着這株長在陶罐裡的新綠,琢磨着它什麼挂掉。
沒想到這株綠芽就真跟她較上勁了,不僅沒有挂掉,還越長越好,也越長越大。直到有一天,埋在泥土下的根系,積攢夠了力量,竟将陶罐破開,接觸大地,真正接觸了這片大地。
至此之後,張驚杭對于種這些花花草草就來了些興趣,格外喜歡他們掙脫薄土不斷往上生長的那份生機。
擦了手,張驚杭這才走到書桌前,靜了心,一筆一劃認真的抄寫起道家心經來,畢竟是要奉到這具身體的祖母堂前的。
等到不知不覺,桌子上堆了小疊抄寫好的心經,張驚杭揉揉了手腕,這才停了手。如同以往一般,餘日灑金中用了晚飯,做完晚課,天色已完全黑透了。
張驚杭将窗戶撐開,高懸的月光再次傾斜而下。
“看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呀。”張驚杭心情也跟着越發好了,她伸出手,好像要抓住拿流淌的月色。
一連下了好些日子的雨水,月亮都被掩在厚重的烏雲後面。
張驚杭撐着窗檐,一個輕跳竄出了窗外,随意撩起道袍直接席地而坐,昂頭望着難得的好月色,也盼着今夜能一鼓作氣突破關卡。
至于關卡之後會是另外一翻什麼新際遇,她也不知道,但是不妨礙她心神向往。
前世,她是個一出生就被丢在山腳下沒人要的女嬰,幸好附近有座道觀,還有個野道人。她被人好心給撿了回去,至此便有了個家。
老道也不讓她叫爹,嘴上總是嚷嚷着她是自己撿來侍奉三清道祖的。張驚杭從懂事開始,不僅要和别人一樣背着書包上學,等到回到觀裡還要跟着老道讀道做功課。
曾經一度她反感死了這些東西。
隻是後來,老道修了一輩子的道,卻是個短命的。她才剛成年,人就挨不住病痛離開了。這人一走,沒幾年城郊也趕上城市大擴建,她終究不是老道,人家是正經有編的。即便隻是間不大,破破舊舊的道觀,也再住不得了。
她隻得帶着老道留給她的一箱子道書和亂七八糟的法器,一路輾轉。
一個人的時候,她曾經将這些東西封存起來,不願在去碰觸。後來還是再打開,因為已經有些東西已經習慣了。
年少時因為别人的眼光,浮躁的那點虛榮,一度想要舍棄的,其實早就成長成自己的一部分。
隻是......曾經她以為的“道”,不過是一種心上的修行,甚至可以說一種世人尋求慰藉,自我纾解的方式。
她從不像外行人一樣,因為各種小說看多了,對“道”披上一層神秘的面紗。什麼得道成仙,仙從道修,從來隻是華夏人式的浪漫。
但是有一天這種浪漫似乎有了成真的可能。
打從在這具身體上再次睜開眼,映入眼前的又是一座道觀。張驚行熟門熟路做着前世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如同喝水吃飯一樣的靜心閉目入定。
但是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底全是震驚,她感受到了“氣”。
張驚杭用來靜心入定的口訣,是本不知道老道從那收集來殘卷,很薄,泛着黃,張驚行翻了幾次,就已經破損的不成。
當時也沒多在意,隻是覺得念着它的時候很快就能入定,進入一種全身放空的狀态。等到每次醒來,身體就再次像蓄滿電,精神清明。
漸漸的張驚杭就把她當做打坐入定的常用心法口訣。
至于殘卷上提到的“氣”她倒不曾放在心上,畢竟道經比這更玄妙的說法太多太多。這樣是為什麼,張驚行數十年都老老實實呆在這山上的原因。
可惜,之後她翻了不少這個世界的道卷書籍,依然再沒找到一段能養氣的心法口訣。
但是她對這個世界有了新的猜想。
雖然無人教授,張驚行一個人慢慢摸索,倒也漸漸積攢了不少經驗。不知什麼原因,但是每逢十五月色大盛,修煉總更能事半功倍。
這一堅持,轉眼便是十來年了,就在前段日子,張驚行隐隐覺的自己的修行這是碰到了壁壘。她有些期待,突破後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十來年漫長的養氣,就像一場對身體的淬煉,不斷剔除她體内的濁氣,最直觀的表現在她的體表,膚質細膩,白皙中帶着一層熒光。
最重要是,張驚行發現穿行山野林間時,原本鋒利的草葉荊棘很難在她身上留下絲毫印子,發現這個異常後,張驚行自己還做過實驗,雖然鋒利的刀具用力之下依然能劃撥皮膚,但是,她的愈合能力在加強。
劃破的手臂,不過片刻就開始止血。兩天的功夫,原先的傷口處光潔如初。這一切都給張驚行莫大的鼓舞。
随着心神再次入定,張驚杭漸漸感受到似乎身體再變輕,變輕,是一種要脫離身體桎梏的暢然感,整個人飄飄渺渺。
天地仿佛在她面前打開,一絲一縷的風中緩緩流動的氣,夜裡寒氣凝聚的水珠,亦或是風過山谷,花草搖曳的影子,她都“看”的清清楚楚。她開始嘗試着去觸碰那無形流動的氣,引導着它們靠近自己,然後納入體内。
一團團的氣越積越多,然後化作了一點液體,流淌間所到之處,一片清涼通透,不斷滋潤着她的神魂和身體,直到最後落入丹田,米粒大小的無色無暇的寶石,穩穩立在那裡。
...............
清虛觀,一處客舍。
一個身穿灑金紅袍,頭戴攢珠銀冠男子推開門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兩個背挂雙刀,青色勁裝侍從。
門外早提着燈籠候着的道人忙谄媚的迎了上來,壓低聲音指着一處道:“爺,穿過這條小道,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就能看到玄妙觀。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
灑金紅袍男子順着道人指的方向看了眼,輕笑了一聲,也不在意眼前這道人打的那點小主意。既有膽給他搭線,卻又想藏一藏不敢帶路。
陰溝裡的老鼠即便上了高台也還是老鼠。
這麼想着,灑金紅袍男子便大步朝着那小路而去,他很期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隻盼着他們這位曾經的宏光太子唯一留下的這麼一根獨苗别長的太不如人意,不然,他還真不好下口。
不過即便真長的次了些,就憑她的身份,還是值得他屈尊一二。
畢竟睡一個貌美的,如何比的上睡一個真正皇室貴女來的更叫人刺激。
身後兩個侍從忙無聲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