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封好後,季逾斯面容沉靜地穿戴好手套鞋套走進案發現場。
姚勝晴在問報警的女人,女人肚子高高隆起,但季逾斯發現在姚勝晴面前,她卻總有意無意地遮掩自己的肚子。
記下這點異常,季逾斯走到局裡的法醫旁邊,閱曆極深的法醫沒用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死因。
“患者是自殺。”
也是在此時,接受到消息後匆忙趕來的經紀人趕到了門外。
曲潞經紀人是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因太急身上的西裝的紐扣甚至扣差了一顆。
男人不悅地瞪眼前攔着他的警察:“你攔我幹什麼?我可是死者的經紀人,她沒有家人所以我就是她唯一的家人。”
小警員剛準備回答,就聽到男人大聲地沖裡面喊:“欸,你動那幅畫幹什麼?快放下,我還等着這幅畫來開畫展來!”
一旁看了一場鬧劇的季逾斯始終冷靜沉默,目光順着男人手指指的方向,落到了一幅巨大的畫上。
他的目光隻在畫上停留片刻,因為他發現了藏匿在畫旁邊玩偶眼睛裡的攝像頭。
将發現的線索,及曲潞那個罵罵咧咧眼裡全是畫的經紀人帶回局裡,季逾斯交代好姚勝晴後,開始從那個玩偶裡的攝像頭裡找線索。
季逾斯按下暫停鍵,攝像頭的畫面最終定格在那幅被血濺上的畫上。
死者确實是自殺。
不過他總覺得有些不正常,而且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曲潞自殺的時間和烏蘊始終的時間很接近。
沉思片刻,季逾斯憑借記憶,将錄像拉回烏蘊同他随口一提要找曲潞的那天。
随着播放鍵的按下,季逾斯終于看到了失蹤兩天的烏蘊。
畫面裡曲潞嘴角帶笑地打趣她自己:“誰能想到網上風靡全網人人羨慕的白富美畫家,其實是個徹徹底底的假貨?”
烏蘊微微皺眉,目光擔心地看着她,她很清楚,心裡的傷疤最難好,記憶裡的傷疤也是如此。
在烏蘊擔憂的視線下,曲潞的笑容逐漸染上些複雜:“小烏院長,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烏蘊問。
“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有一生治愈童年。”曲潞嗓音輕緩地講述着自己的故事,“家境差勁,父親酗酒家暴,母親逆來順受,我還有個比我優秀很多的姐姐。”
“所以我做什麼都不被愛,哪怕我已經拼命地去讨好所謂的父母,可他們還是不愛我。”
“我無法翻身,無法安眠,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拉進過去的沼澤,任何一個時間任何地點我都有可能會被拉進去。”
“窒息,痛苦,掙紮,可就像我怎樣都不被愛一樣,我怎樣也都無法逃脫和獲救。”
說到這裡,曲潞對烏蘊輕輕扯唇,笑道:“現在想起來這大概就是網上人所說的天崩開局吧。”
她笑着卻突然又哭了起來,美麗又凄涼,并在烏蘊想要開口前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烏蘊的嘴邊。
明明烏蘊什麼都沒說,但她卻像是看出了她的未盡之言,笑着說:“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但有時候知道并不意味着能釋懷,如今曲潞走到今天就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烏蘊無言地動了動唇,卻在明白曲潞的意思後收了聲音。
曲潞情緒稍稍平靜了些,她擦去眼淚,十分認真地望着烏蘊:“我和小烏院長你不同,你向陽而生,努力地活着,溫柔細膩地想治愈身邊的人。”
可她做不到。
她想死,很多很多時候我都非常非常想死,拉她那個該死也早已經死去的父親,拉她的母親,拉她的姐姐。
甚至有時候,她想拉所有人去死,除了烏蘊。
既然她越努力越掙紮越痛苦,那為何她不像他們所期盼的那樣死去。
如果她死了,她死後的所有财産全都會贈送給烏蘊。
這個世界她隻信任她。
烏蘊也知道該做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烏蘊好好地活着。
在烏蘊走後沒多久,這個前些日子疲憊笑着在粉絲面前說自己陷入靈感枯竭期,好像要畫不出畫的白富美藝術家。
她用她的鮮血完成了她的最後一副畫,那副畫漆黑混亂,唯一的亮色就是她自殺噴濺上的鮮血。
這個世界上隻有烏蘊一個人知道,在刺目豔麗的鮮血掩埋之下,在漆黑壓抑的一片黑裡,其實有一個伸手的女孩在不斷地掙紮和求救。
可她放棄了。
黑暗之中無人知道她的放棄,也無人知道她的掙紮。
所以,她用了能夠吸引所有人視線的血色蓋住了那個女孩。
她死時是帶着笑,倒在地上壓倒了畫架,眼底的水漬在一片黑紅兩色的畫上暈出了淺淺的水迹。
她就這樣死了。
在臨死前對着攝像頭笑容輕柔地說着她對這個世界最後的遺言:
“小烏院長,謝謝啦,就算人沒有下輩子我也認了。”
“如果有的話,那下輩子我希望,我們都做個健康幸福活在愛裡的小孩。”
“然後,祝我下輩子能同你一樣而活吧。”
這是祝福也是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