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禾握着朱翊甯的手,指尖劃過他袖口新繡的纏枝蓮紋——那是她昨夜熬夜縫的,針腳細密如江南的雨。
“爺真的不讓臣妾同去?”她仰頭望着他,眸中映着案頭未滅的燭火,“江南濕寒,臣妾能替您調配防瘴氣的合香。”
朱翊甯耳尖發燙,别過臉去看窗外未亮的天:“此次随周王勘察河工,不是遊山玩水。”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她在廊下咳得伏在欄杆上,指尖還攥着替他縫了一半的平安符,聲音軟下來,“等回來,帶你去蘇州。”
顧清禾望着他腰間挂着的雙魚荷包,忽然輕笑。她知道,明朝皇子出公差例不帶女眷,可她偏要試一試:“臣妾聽聞,當年成祖爺北征,徐皇後曾親制铠甲。臣妾雖不能制甲,卻能熬藥縫補。”
朱翊甯怔住,想起書房裡那幅《徐皇後親蠶圖》。她總愛用這些典故迂回表達,偏生讓他無法硬下心腸。“陳太醫說你需靜養。”他避開她的目光,“别胡鬧。”
顧清禾見他松口,忙趁熱打鐵:“臣妾每日讓聽琴煎好藥帶着,絕不拖累爺。”她忽然湊近,壓低聲音,“再說了,爺忘了昨夜臣妾替您按揉太陽穴時,說的治頭痛的法子?”
昨夜她半倚在床頭,指尖在他太陽穴畫圈,說起蘇州吳醫的推拿術。他當時渾身僵硬,卻舍不得躲開。此刻想起,耳尖愈發紅了。
“随你。”他忽然轉身,聲音發悶,“但不許出船艙半步,不許抛頭露面。”
顧清禾差點笑出聲,忙不疊點頭。她就知道,這冷面王爺吃軟不吃硬,隻要搬出典籍與關心,總能說動他。
巳初刻,慶王府門前,朱翊甯望着顧清禾收拾的兩大箱行李——一箱是他的官服與文房,另一箱竟全是藥材與合香。“你帶這麼多沉水香做什麼?”他忍不住問。
“爺忘了?”她眨眨眼,“去年冬日您總說案頭熏香太淡,臣妾特意制了十爐,分給周王府兩爐,餘下的路上用。”
朱翊甯望着她鼻尖凍得發紅,忽然想起新婚那日,她在喜宴上偷偷往他酒裡添蜜,說“甜酒才襯吉日”。如今她的算計,早已不是直白的讨好,而是藏在藥材與香露裡的、細水長流的關懷。
申時,船隊行至運河。顧清禾倚在船艙窗邊,望着朱翊甯與周王在船頭議事。他身着石青官服,腰間别着她繡的平安符,在秋風中挺直如松。
“王妃,該喝藥了。”聽琴捧着青瓷碗進來,碗底沉着幾片紫蘇葉,“王爺方才讓人傳話,說晚間靠岸後,帶您去吃揚州炒飯。”
顧清禾輕笑,指尖摩挲着暖玉镯。她知道,他嘴上嫌棄她跟着,卻在每處細節裡藏着縱容。比如此刻,他竟記得她提過的揚州炒飯——那是她初嫁時,與他說的江南夜宵。
戌初刻,船靠揚州碼頭。朱翊甯掀簾進來,發間沾着運河的水汽:“換件厚披風,别凍着。”
夜市上,燈籠映着他眉間朱砂痣,比燭火更暖。顧清禾望着他替她挑的糖炒栗子,忽然想起前世在孤兒院,從未有人這般待她。“爺可知,臣妾為何非要跟着?”她忽然開口。
朱翊甯剝栗子的手頓了頓,耳尖發紅:“你說過,怕爺吃不好睡不好。”
“不全是。”她低頭咬住甜糯的栗子,“臣妾怕,怕月餘不見,爺忘了臣妾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