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铮身着石青織金緞常服,頭戴烏紗翼善冠,發尾用墨玉簪松松束起,正端坐在黃花梨圈椅上。他眉峰如刀,眼底泛着淡淡青黑,卻在望向顧清禾時,難得地放軟了語氣:“聽聞八弟妹過來做客,孤便來看看。都起吧,不必拘禮。”
顧清禾随着四皇子妃徐明薇起身,目光掠過朱翊铮腰間的雙獅紋玉佩——那是英國公府的标志,與徐明薇袖口的繡紋相映。她忽然想起陳嬷嬷說的:“燕王素日最喜素色,連朝服上的蟒紋都比旁人少三分。”此刻他膝上搭着半舊的青布搭膊,倒像個尋常的士子,而非掌着五軍都督府的皇子。
“王爺既來了,便一塊兒用午膳吧。”徐明薇親手捧上碧螺春,茶湯在白瓷盞裡蕩起漣漪,“臣妾讓廚房添了爺愛吃的糟鵝掌。”
朱翊铮眸中閃過一絲驚訝,轉瞬即逝:“有勞王妃。”他端起茶盞,瞥見顧清禾袖中露出的翡翠葫蘆耳墜——正是昨日徐明薇說的、慶王妃新送的見面禮。
顧清禾垂眸盯着磚縫,隻覺堂屋内的鎏金炭爐燒得人發悶。朱翊铮的目光偶爾掃過她,像臘月的風,雖不刺骨,卻讓人不自覺拘謹。她忽然想念起慶王的笑——總帶着三分溫軟,不像眼前人,連唇角揚起的弧度都帶着克制。
“你們方才聊什麼?”朱翊铮忽然開口,指間摩挲着玉佩上的獅紋,“明薇的字,倒真該多教教弟妹。”
徐明薇一愣,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及。“八弟妹想學《靈飛經》,臣妾正說要找幾方好墨。”她望向顧清禾,眼中帶着暖意,“明日去慶王府,正好把父親送的徽墨帶過去。”
朱翊铮點點頭,目光落在顧清禾鬓間的白玉蘭簪:“徽墨确是好物,孤明日讓長史送兩匣去。”他忽然想起徐明薇昨夜說的“慶王妃送來助孕香”,喉間動了動,終是沒再說什麼。
午膳擺上時,顧清禾望着青瓷盤裡的糟鵝掌,忽然想起慶王府的乳鴿湯。朱翊铮正襟危坐,執筷的手勢規規矩矩,倒讓她想起宮裡的太傅。她偷偷瞄向徐明薇,見四皇子妃面上帶笑,眼底卻有幾分疏離——原來皇子與王妃的相處,真如陳嬷嬷說的,是“相敬如冰”。
未初刻告辭時,朱翊铮忽然叫住她:“八弟妹既常來,孤讓膳房送些鹿胎膏來。”他望向徐明薇,“你四嫂總說你瘦。”
顧清禾怔住,忽然想起慶王臨走前塞給她的暖玉镯。同樣是關心,眼前人說得這般官方,倒不如慶王那句“别凍着”來得熨帖。“謝王爺關懷。”她福身,袖中翡翠耳墜輕輕晃了晃,“臣妾明日備了莼菜鲈魚燴,四皇子妃若得空,可來嘗嘗。”
徐明薇眼睛一亮,剛要開口,卻見朱翊铮已轉身走向廊下。他的石青披風在風中揚起,露出内襯的月白中衣,袖口繡着極小的海水紋——那是皇子服飾的暗紋,低調得幾乎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