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禾對着銅鏡調整鬓間的白玉蘭簪,聽琴正替她整理石青色纏枝蓮紋披風。昨夜新下的初雪落在琉璃瓦上,映得她臉色愈發蒼白。
“王妃真要去燕王府?”映雪捧着翡翠葫蘆耳墜,眼底閃過一絲擔憂,“四嫂嫂素日深居簡出,聽聞與側妃們不大和睦。”
顧清禾望着鏡中自己略顯僵硬的笑容,想起三日前朱翊甯臨行前的叮囑:“遇事莫要強出頭,多聽陳嬷嬷的。”她輕笑:“妯娌間走動原是常事,何況……”她指尖劃過耳墜的流蘇,“四嫂嫂膝下無子,這對葫蘆耳墜,權當讨個彩頭。”
巳初刻,燕王府朱漆門前,顧清禾望着門匾上的“燕邸”二字,忽然想起陳嬷嬷說的:“燕王與慶王雖為兄弟,卻因治水方略不合,朝堂上多有争執。四嫂嫂乃英國公徐承業之女,小字明薇,嫁入燕王府五載,至今未育。”她深吸口氣,将拜帖遞給門房。
燕王妃徐明薇身着鵝黃纏枝蓮紋裙,親自迎至二門,鬓間一支紅寶石簪嵌着細碎珍珠,正是英國公府的傳世紋樣。顧清禾注意到她袖口繡着的雙獅滾繡球紋——那是徐承業府中的标志,自小跟着母親學的女工,帶着幾分勳貴千金的傲氣。
“妹妹快些進來,今日天冷,我讓人煨了鹿肉暖鍋。”四嫂嫂笑容親切,卻掩不住眼底的疲憊。顧清禾随她穿過長廊,見廊下晾曬着幾方孩童衣物,雖精緻卻顯陳舊,繡着的并蒂蓮紋與她袖口的雙獅紋形成微妙對比。
暖閣内,檀香混着鹿肉香撲面而來。顧清禾遞上錦盒:“聽聞四嫂嫂素愛翡翠,這對葫蘆耳墜,祝嫂嫂早得麟兒。”
徐明薇指尖一顫,接過錦盒的手有些發抖:“妹妹有心了。”她忽然握住顧清禾的手,掌心的溫度比暖爐更涼,“自打你嫁入慶王府,我便想着要見你,不想拖到今日。英國公府的女兒,終究還是輸給了會撒嬌的側妃。”
顧清禾望着她腕間空蕩蕩的玉镯位置,想起陳嬷嬷說的:“燕王側妃何氏有孕三月,燕王近日常宿她院中。”她輕輕回握,“四嫂嫂可知,我昨夜翻了《本草綱目》,發現紫河車炖烏雞最補氣血。英國公府的膳食房,想必也有不少補身的方子吧?”
徐明薇怔住,眼中泛起水光。她出身勳貴,自小習的是詩書騎射,卻在深宅中輸給了善用柔術的側妃。顧清禾從袖中取出個小瓷瓶:“這是陳太醫配的助孕香,嫂嫂每日熏三次,三個月後若不見效,我陪你去西山寺祈福。”
午膳時,鹿肉暖鍋咕嘟作響,徐明薇卻隻動了幾筷子。顧清禾留意到她總往東側院方向張望,忽然明白——那裡住着有孕的何側妃,而徐明薇的腰佩上,還刻着英國公府的族徽。
“四嫂嫂的字寫得真好。”顧清禾忽然提起拜帖上的小楷,“比我那鬼畫符強百倍。”
徐明薇終于露出笑:“幼時随父親在軍帳中長大,倒是學了些剛勁筆法。”她望着顧清禾腕間的暖玉镯,“慶王待你,倒比燕王待我……更像尋常夫妻。”
顧清禾握住她的手,想起朱翊甯臨走前替她掖被角的模樣:“男人總愛把心思藏在折子堆裡,可咱們做妻子的,偏要從墨香裡把它翻出來。”她忽然壓低聲音,“四嫂嫂可知,慶王近日在山東,每日都要寫家書報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