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對面,樊宇青仍坐在原位。突如其來的變故沒能攪亂他的心緒,反而讓他的神色更加堅定。
“珍玉,我也應該為當年的自己補上一句遲到的告白。”
他沒有看旁人,隻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奚珍玉。
“我喜歡你,也像學校裡的很多人那樣,不敢把心意告訴你。但既然意外重逢,作為被愛慕者,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語畢,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卓胤沒再阻止,隻是冷眼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場索然無味的表演。待對方說完,他收回視線,攥着奚珍玉的手腕往外走。
“回家了,珍玉。”
卓胤的确有過一瞬的憤怒,為這個曾被他驅逐的Alpha仍不死心而憤怒。但他很快平靜下來。
奚珍玉是他的妻子,他的Omega,全身心依賴于他。其他Alpha的剖白注定是跳梁小醜的獨角戲。
也正如他所料,奚珍玉在聽到那句“遲到的告白”後就愣住了。被他拉走時略一踉跄,保持了兩秒與樊宇青的對視,便安靜地跟在他身後,一步步走出樊宇青的視線。
奚珍玉心中亂糟糟的,有心想對樊宇青說什麼,卻一時無言。
他根本想不到會有人喜歡自己。中學時代的回憶大多已經模糊,他沒能從中找出對方心動的原因,隻得悄悄在心底加重那份對樊宇青的感激。
至于樊宇青所言“學校裡的很多人”,奚珍玉隻當他是指當年同學們各自的暗戀對象,絲毫沒有多想。
消化完樊宇青的告白,他才有餘力去思考卓胤的反應。
卓胤一坐上車便閉目養神。過了片刻,感覺袖角被輕輕扯了一下,于是睜開眼。
“阿胤,你怎麼來學校這邊了?”
奚珍玉沒問卓胤為什麼知道自己在那家甜品店。他的發熱期沒有定數,容易發生意外。久而久之,他習慣了非必要不外出,偶爾出門在外,也知道卓胤派人跟着他。
卓胤睜眼時,眉間倦色一閃而過,沒在奚珍玉面前表露出來。
卓秋海最近很不老實,把手伸到了卓胤一力主持的Omega項目組。近幾年他越發勢強,卓秋海眼見翻身無望,本分了不少,卓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勉強維持表象的體面,留他在董事長的位置上當個擺設。
可如今他動了最不該動的心思,卓胤也不介意送自己的好叔父早日退休,頤養天年。
那一頭東港的新項目要照看,這一頭董事會多年布局開始收尾,還得為妻子即将到來的發熱期騰出時間,卓胤簡直比在國外還忙。
好不容易下午得了空,又記起奚珍玉去了學校。這個節點,他不放心Omega在外面,讓司機順路把人接上回家。
聽見奚珍玉的發問,他言簡意赅道:“順路。”
奚珍玉頓了頓,又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樊宇青……喜歡我。”
雖然是個問句,語調卻是肯定的。若非如此,卓胤不會在闖入甜品店的同時突兀地說出那句話。
卓胤眉梢微挑,淡聲道:“是。”
他并不屑于在這種事上撒謊。
思及自己的猜測,奚珍玉的心劇烈跳動起來,聲音都有些發顫:“樊宇青高二時出國,是不是和你有關?”
Alpha眼中顯出意外的神色,卻無比坦然:“是我做的。”
奚珍玉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何心情,震驚,愧疚,茫然,又摻雜着隐秘的、難以啟齒的期待。
這份期待促使他追問下去。
“為什麼這麼做?”
Omega接二連三的問題都與樊宇青有關。卓胤擡手捏了捏鼻梁,那片袖角也從奚珍玉指尖被抽走。
“你覺得一個Alpha能容忍一個觊觎自己未婚妻、還目睹過他發熱期的同性繼續留在他身邊嗎?”
奚珍玉得到了這些天卓胤對他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卻是個帶着諷意的反問。
他被問得懵住了,讷讷道:“不是……他當時好心幫我……”
卓胤垂眼看着他:“有區别嗎?”
如同被兜頭潑了一捧冷水,奚珍玉渾身的血都涼下去。他在這樣的注視下感到無地自容,不由得暗暗唾棄兩分鐘前的自己,剛收到人生第一份告白,就沒輕沒重起來,居然幻想卓胤也會對自己有幾分喜歡。
和從前的許多次一樣,他默默地縮回座椅一角,攥緊心口的那枚吊墜,像一隻受傷的小動物,獨自舔舐傷口。
本該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奚珍玉卻發現自己難過得想要落淚。分明早已習慣了失望,可擁有過希望後又落空的滋味終究不一樣。心上新添的那道破口怎麼也補不上。奚珍玉甚至對卓胤生出了一絲埋怨,怨他隻身占據了自己愛人的空間,卻吝于施舍被愛的假象;怨他強橫且理所應當地插手一切,連自己生命中少有的純真情誼都要拔除。
思慮過重,奚珍玉的太陽穴一陣抽疼,眼前不住地眩暈,渾身冒起虛汗。他難受地蜷起身,把自己縮成更小一團。
昏沉間有人靠近,冰涼的手摸了摸他的側頸,然後環過後背,想要抱起他。
“你的發熱期到了。”
奚珍玉沒聽清話音,卻分辨出說話的人是卓胤。他本能地喘了口氣,避開那隻想抱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