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夜涼如水。
凄凄慘慘的月光透過雲層照在巨大的樹冠上。
這棵銀杏古樹植于大覺寺後山,許是日日夜夜聽寺裡的和尚念誦經文,沾上了些靈氣,即使臨近入冬,這枝桠上葉片依舊茂密。
一陣風吹過明黃的葉片間飄出了一抹鮮豔惹眼的紅,像是給這棵老樹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随後一隻手将那條紅色的飄帶收了回去,那隻手白皙纖長,腕間還纏着一圈與發帶同樣顔色的紅繩,襯得皮膚格外白亮。
那手的主人将發帶收回後閑閑躺在一根粗壯的樹幹上閉目養神。
黑雲被風吹散,露出一輪極圓滿極亮眼的月亮。
月光灑在绛仙臉上,眼皮動了動後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極亮的眼睛盯着圓月看了一陣後利落地坐起身來,随即轉頭看向身後的高塔。
那高塔裡頭的,正是她今夜來此的目标——一枝玉質的桂枝。
出錢買這東西的人身份不明,出的價錢卻是格外的高,從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绛仙就笃定,這筆錢一定是她的,也隻能是她的。
即使有人說這雇主身份成迷,許是有所圖謀她也沒有絲毫退意。
在她看來與其花時間研究雇主是誰、目的為何還不如多接一個單子。
隻要對方能如約給錢,管他是神仙還是乞丐,管他要造福一方還是毀天滅地。
圓月東移,時間……
“啊!!!”
绛仙正估算着時間,卻聽不遠處的林子裡響起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叫,如同魔音貫耳,驚得鳥群四散奔逃。
忽被打斷了思緒,绛仙頗為不滿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救命啊,殺人了!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幾近撕裂的呼救聲讓绛仙忍不住皺起了眉,她本不想管别人的閑事,奈何這人叫得實在太吵,聽得她一陣心煩。
擡頭望月,時間還早。
于是,她躍下樹幹,借着腳下連成一片的枝幹循着聲音奔去。
離得近了,那聲音反倒是消失了,或許是喊累了吧。
绛仙找了處平穩的地方落下,隻見不遠處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她走近一看,發現那是一個被綁在樹上的男人。他的頭被黑袋子套着不知長相,但單從他的身形來看像是一個少年,還是一個被養得極好的少年。
绛仙不禁挑眉:喲,新雇主。
似乎是聽到了來人的腳步聲,那少年又尖叫了起來。
“滾開啊,滾開!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謝家的二少爺,我爹乃是前朝将軍,護國有功官拜二品,你若是傷了我,我哥還有謝家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這一番算不得威脅的威脅讓绛仙感到一陣好笑。
家門報得這麼清楚,是生怕别人找不到地方去要錢嗎?
绛仙輕輕笑了一聲,換來少年更尖銳的叫喊,嘔啞嘲哳,繼續聽下去簡直是在侮辱她的耳朵。
旋即,她右臂一震,冰涼的事物滑過手臂然後被她握在手裡。
下一瞬,那事物的頂端就被抵在了少年額前。
叫聲戛然而止,他竟是連動都不敢動了。
“腦子不好使大晚上出來送死我不怪你,大喊大叫地擾人清夢就不對了。”
聽到绛仙的聲音,少年呆愣了一下。
绛仙以為他是被吓到了,生出些惡趣味來。手腕輕輕旋轉,抵着少年額頭的玉杖隔着黑布一點一點在他皮膚上研磨。
她當然知道這感覺并不好受。
但她還是惡劣地添了些力氣,語調上揚:“怎麼,吓到了?”
可是這人不知道是被吓傻了還是别的什麼,半晌沒有再說話。
等了不過片刻,绛仙就失去了興趣,擡眼看看即将要升至頭頂的月圓,她手腕翻飛,玉杖一挑就把少年腦袋上的黑布給掀到了一邊。
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意思。
重見光明的少年深呼吸一下後開始借着月光打量面前的少女:
她的身量不高,身形卻很完美流暢,着一襲顯眼的紅色外衫,内裡卻是如雪般白淨。
其上,則是一張一眼讨喜的嬌面,奈何那雙清亮的鹿瞳中盛滿了桀骜不馴的銳氣,讓人不敢逼視。
對上绛仙的眼神後少年明顯頓了一下,迅速移開視線往别處看去,又見少女身後長長的紅色發帶随風飄動,耳畔的小辮子裡也藏着同色的紅繩。
“咳……”
少年臉頰一紅,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扭捏道:“在下謝如恙,不知姑娘姓名?有緣得見,不如交個朋友?”
绛仙抱臂看着他,輕哼一聲:“誰要和你做朋友?”
一盆冷水沒有澆滅謝如恙的熱情,他繼續道:“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
绛仙直白道:“誰說我要救你了?”
少年被打斷了話也不惱,繼續熱情誇贊:“那姑娘也是路見不平,也當相謝。”
見這人聽不懂話又不依不饒,绛仙隻當他腦子有問題,留下一句有病轉身就走。
一陣風吹過,謝如恙打了一個寒顫,提起衣擺小跑跟在绛仙身後。
绛仙道:“我很忙,别跟着我。”
謝如恙嘻嘻笑道:“這麼晚了,姑娘一個人在這林中行走怕是不安全,不如讓我保護你吧?”
聞言,绛仙嗤笑一聲:“保護我?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一個人敢說保護我的,你很強嗎?”
謝如恙自知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保不準遇到個山賊就把他給掀翻了,所以他又換了個說法:“那我們一起走,也能有個照應嘛!”
忽的,绛仙停了下來。
謝如恙一陣驚喜,道:“你同意了?”
绛仙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隻莫測的玉杖帶着淩厲的寒氣再一次抵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看绛仙,又看看玉杖,開朗贊道:“好玉!細膩溫涼,想必價值不菲!”
绛仙微微歪頭,語氣不善:“我說了,我很忙,最好,不要跟着我。”
最好兩個字被咬得極重,謝如恙不住顫了一下 額角滲出些冷汗,也擠不出來笑了,顫顫巍巍地道:“不一起就不一起嘛,沒必要因為這個就殺我了吧?”
绛仙雙眼死死盯着他,吐出一個字:“讓。”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