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消謝如恙愣神的片刻,她手中的那隻玉杖就忽的從中間斷開,刹時成了兩把鋒利細長的玉劍,绛仙手中握着一把玉劍的劍柄,指向謝如恙身後密林,另一把玉劍則如同生出意識一般擦着他的脖子飛出,直直往他身後的樹林飛去,隐入黑暗。
玉劍飛過脖頸的時候帶着一絲涼意。
謝如恙反應過來後迅速捂住脖子,動動腦袋,确認自己的腦袋沒有搬家後才松了一口氣,可不過片刻他的心又提起來了。
因為随着那把玉劍飛出樹林的還有一群面生長毛,高大壯碩的妖人——正是幾個時辰前把他綁起來的那些狼妖!
謝如恙往後一跳,下意識地相信身邊的少女會保護自己。
绛仙接住玉劍,眼神掃過面前衆妖,最後将目光落在了其中一隻二丈有餘的狼妖身上。
那狼妖看起來修為不低,應該就是這群狼妖之中的領頭狼王。
“我不想重複第三遍。”
狼王上下打量了一番,見這丫頭年齡不大口氣卻不小,笑道:“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還敢命令我?念你年紀尚小我不怪你,交出你身後的小子,饒你不死。”
绛仙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但凡狼王不說前頭那幾句,她還真有可能不管這件事,可偏偏,他要威脅。
“饒我不死?”她随手挽出個劍花,“你有這個本事再說吧。”
绛仙向來信奉一個真理:如果有人不服氣,打一頓,自然就服氣了。
而且,她最讨厭别人小瞧于她!
劍光一閃,甚至沒給對面反應的機會,她就先發制人提劍上前。
她的招式又快又密,每一劍都精準朝着命門刺去,熟悉老道,竟是比久經沙場的将士都要勝上十分。
幾招過去,狼王頓覺不妙,他完全無法從這般狠厲又銳氣的招式中掙脫開來,縱使他有排山倒海的力氣此刻也使不出來一招半式,隻能被迫防禦。
狼王不禁疑惑:來人究竟是什麼身份?招式咄咄逼人不說,手中玉劍也令人難以琢磨。
隻過了幾招,他便笃定此人并非常人,那玉劍也絕非凡品!
思緒飄散的半刻間,那把絕非凡品的玉劍就抵在了他的咽喉處。
見首領受困,圍在一邊的小狼妖也躁動起來,躍躍欲試想要上去救出狼王,卻聽狼王喝道:“都别過來!”
等小妖安靜下來,狼王才低沉道:“好劍,好身手。”是他疏忽輕敵了……
绛仙直接道:“馬屁沒用。”
狼王沉默片刻,質問道:“你為什麼幫他?”
绛仙答:“我不是幫他,我是讓你服氣。現在,還敢說繞我不死嗎?”
玉劍又逼近一分,狼王露出個釋懷的笑:“今日失算遇到高人,我認輸。”
話鋒一轉,他看向躲在樹後的謝如恙,兇狠道:“但那個人,我必須要帶走!”
謝如恙杏眸瞪圓,往樹後一縮假裝他們看不到自己。
“你要就你要,跟我說什麼?”绛仙随意道。
謝如恙坐不住了,迅速從樹後跳出,努力忽視那些狼妖兇巴巴的眼神看向绛仙,“不不不,你不能把我送給他們!”
绛仙反問,“我為什麼不能?”
“因為因為……你把我送給他們我就死了!”謝如恙此時也顧不上捏嗓子講話了,哀求般看着绛仙。
绛仙卻道:“你死不死和我有什麼關系?”
“我們可是朋友啊!”謝如恙眼中帶上了淚光。
“朋友?”绛仙笑一聲,“我們什麼時候是朋友了?”
“剛剛你救了我,我們還說了話!”謝如恙不停解釋着,绛仙擡頭看看月亮後道:“說話就是朋友了?那我問你,我是誰?”
“你是……”
這回謝如恙是真的想哭了,方才自己報出了自己的名号,可偏偏忘了問這姑娘的名字,若是她不相救憑自己這細胳膊細腿的,怎麼可能從這些狼妖手底下活下來?
難道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了?
不不不,謝如恙用力地搖搖頭,慌亂之下抓起腰間的玉牌,道:“求求你了,救我一命。我家很有錢的,你拿着這個玉牌去汴京謝府,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
“哦?”绛仙帶着笑看向他,重複一遍,“要多少給多少?”
謝如恙用力點頭:“對!”
绛仙側頭看了狼王一眼,收回玉劍後緩緩朝謝如恙走去。
走到他身邊,接過玉牌,那隻帶着涼意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那你跑吧。”
聞言,謝如恙先是看了張牙舞爪的狼妖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幾步,對绛仙報以感激的眼神後轉身撒腿就跑,那速度堪稱一騎絕塵。
“你!”狼王愠怒卻不願與绛仙再起沖突。
沒想到绛仙卻是攤開了手,催促道:“愣着做什麼?我好像也沒攔着你們吧?追啊。”
說罷,她将玉劍插回劍鞘,隐入袖中,揮一揮衣袖要走。
圍在一邊的那些小妖們聞言都一窩蜂地去追謝如恙,唯有狼王站在原地緊緊盯着绛仙。
半晌,他低沉道:“你也是妖?”
绛仙面色不改,反問道:“有問題?”
狼王神色逐漸複雜,但绛仙并沒有給他再多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
雖然兩人不将話說明白,但心中都明白:有問題。
是妖,就是最大的問題。
如今的世道,妖是最為卑微低賤的東西。
仙有仙山,魔有魔窟,唯有妖居無定所,隻能在人間四散流亡。
對于世人而言,妖的地位和牲畜沒什麼區别,卻要比牲畜更危險更難把控。
于是,人人恨妖,人人獵妖。
有少部分大妖可以憑借實力占山為王,招攬沒什麼能力的小妖安居一隅,而更多小妖修為低微又無大妖保護,無法自保最終隻能被抓捕入獄,妖丹磨粉制藥,皮毛縫制做衣,甚至有些王公貴族豢養妖物,以供取樂。
總之,妖要在這世上生存難之又難,隻能在夜中外出,避免被人發現。
可绛仙卻是個異類,她完全沒有妖的外在特征,也沒人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妖氣,就連作為同類的狼王也沒能一眼發現她的身份。
然而,就在這樣易于僞裝的優勢條件下,她竟然完全沒有要掩飾妖物身份的意思。
好生孤勇。
在绛仙快要離開這片林子的時候,身後響起了狼王的聲音:“既是同類,不知閣下姓名?”
绛仙沒有回頭,隻是擡手擺了擺:
“绛仙的绛,绛仙的仙,绛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