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昨天好一點。”
加賀見立夏的手松了松,又再次攥緊了,眼中是姑且可以當作真心的擔憂。
“如果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佑京,我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
禅院佑京點頭。他很喜歡聽加賀見立夏叫他的名字,比從前那樣禮貌疏離的稱呼親近很多,這是曾經的他從未想過某一天能夠得到的,讓他産生了一些“死在此刻也不錯”的想法。
“我做了一些吃的,要嘗嘗嗎?”
“要。”禅院佑京立刻把剛剛荒唐的念頭拍到一邊,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加賀見立夏唇邊露出一抹很淺的笑,靠近些把他扶了起來。
早飯後,他們去庭院裡轉了一圈,這是禅院佑京一天中心情最好的時刻,傷痛尚未蘇醒,而她恰好陪在身旁。
“佑京,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禅院佑京轉過頭,加賀見立夏凝望着眼前的湖水。
“你想不想,去一個新的地方生活?”
“新的地方是……哪裡?”
加賀見立夏轉頭看他,聲音融化在湖畔的微風裡,顯得溫柔,“是一個沒有咒術師,沒有咒靈,有很多未知的危險,卻也有很多新鮮事物的世界。”
“……那是,你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嗎?”
加賀見立夏沒有否認。
“佑京是怎麼想的呢?”她蹲下來,握住了他的手,“會舍不得這裡嗎?”
“你……”禅院佑京努力了好幾下,才抑制住喉嚨裡的哽咽,“你會和我一起回去嗎?”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加賀見立夏的指腹觸碰到他的眼角,他才注意到了自己眼中的濕潤,“那裡會有另一個我,如果你要去,她會好好照顧你的。或者,如果你想留下,我也會陪着你……”
禅院佑京不知道加賀見立夏經曆了什麼,才會回到這裡。他曾經希望她永遠也不要回來,見到她之後,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在等待着與她重逢的時刻。
能在死之前見到她,已經是非常高興的事情了。為什麼還要奢求更多呢?
禅院佑京閉上眼,那些溫熱的淚落下來,打濕了加賀見立夏的掌心。
“你想讓我怎麼做呢?”
*
沒有多少時間了。你抓着禅院佑京冰涼的手,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無論你是否出現,他注定要在某個寒冷的日子離去。
你想了很久,做出了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很冒險,不符合你往常做事的風格,但你仍然想這樣做。
你去找了禅院直毘人,讓他告訴你咒術界上頭的那群人到底想抓你做什麼。
答案雖然可笑,但很符合他們貪生怕死的性格。你們做了一個交易,沒有定下束縛。禅院直毘人覺得你在異想天開,但他打算幫忙。
“小丫頭,你和甚爾……”
“老頭,都到這種時候了,你可不要突然多嘴啊。”你打斷了他的話,“就當作從來沒有見過我吧。”
接着,你去找了九十九由基,她對你的提議很感興趣,你們約定好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分開之前她突然問你,“你要救的那個就是你喜歡的人嗎?”
你無奈地伸出食指抵在唇邊,示意她不要多問。
回到這裡以前,你曾經問過阿卡羅,普通人有沒有可能穿過世界壁。
阿卡羅說,那需要很大的能量,要在短時間内将世界炸出一個缺口,如果想準确地抵達某個特定的異世界,在那之前,還需要先确定方向。
世界就像漂浮在虛空中的一個個氣泡,無序地碰撞又分離,氣泡内部保持穩定,除非它們之間發生融合。但這樣的概率很低,尤其是已經誕生出世界意志的那些,它們在相遇時會格外謹慎。
“普通人的身體會在通過缺口的瞬間被撕扯成碎片,如果想要完好無損地抵達異世界,就需要構建一個穩定的通道,但是這個非常難,我不建議你去嘗試。”
當初你和三葉的意識能夠順利抵達另一邊,你一直以為是運氣成分,就像你被生命之泉的暗流又帶回了這裡。
但是在遇見佑京後,你發現真相可能并非如此,他一定在那個過程中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而現在,你想要償還。
你那個時候問阿卡羅這些問題,其實是想找回身體意識,但在了解到這件事的難度後,你幹脆地放棄了。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沒有必要去做。
那麼,現在是那個萬不得已的時候嗎?
你沒有去找禅院甚爾。
如果未來注定無法改變,那麼即使你避免與他見面,他也會在某個時刻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你的面前。
如果未來可以改變,就算你要再一次背約,你也認為,你們的故事最好就停在他十六歲那年,他應該過上自己的人生,不能總是被你打擾。
做出決定的過程是艱難的,但計劃制定之後,就應該嚴格執行,義無反顧。
你做好了準備,但在看到禅院佑京時,短暫的猶豫了。伏黑甚爾說你很自私,喜歡自顧自的做決定,從不跟人商量。你的确是這樣的人。
真是沒辦法。
你看着禅院佑京因為心情好而微微上翹的嘴角,決定嘗試着稍微尊重一下他的意見。
你問他,是想要去新的世界開啟新的生活,與這裡的一切告别,還是想要留下來,迎接即将到來的死亡。如果他選擇後者,你會一直陪伴他到最終的時刻。
而他将選擇權交還給你。
“你想讓我怎麼做呢?”
他将臉輕輕貼在你的掌心,那些溫熱的淚很快打濕了你,它們是那麼多,順着你的手腕,一直流淌進你的衣袖。這讓你想起了你在這裡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夜晚,你有點想知道他現在是否依然恨着你。
“我想要你活下去。”
你最終隻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