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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九點。
原本這個時間段,戈壁是才剛見天黑的勢頭,但今天有雨的緣故,天已經完全陰沉地可怕。
黑雲翻墨,風作濤聲,雷聲動地,急雨傾盆。
這樣的天氣裡,伸手不見五指,走路怕是腳都不能點地。風雨裡夾雜的都是泥沙,打在臉上是真的利刃剜過的疼。
可偏偏有幾個人,趁着無邊夜色出門了。
他們穿着特殊防腐蝕布料制成的外袍,像是為掩人耳目,大功率的LED手電筒隻開到最低檔。
風像厲鬼在耳邊咆哮,阿以紮克模糊地聽見阮三天說了一句:“老大,我們到了。”
阿以紮克手電開了又關,閃爍三下,示意停下腳步。
他們來到了基地的南邊,這裡他們臨時安置的墓地。
軍團裡已逝的蛾摩拉人,死後屍體會運回王城,由城中的軍務部門來設立陵墓;從周邊雇傭來的人,會聯系他們事先登記好的親人朋友,讓他們把屍體帶回。
前提是他們有屍體的話。
按理來說白鷹軍團是不用專門還開片墓地管這檔子事的,但總有無親無故無家無依之人,死後沒人為他們料理後事。
這種人在末世往往活不長,更準确來說是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
但自從齊尤來了之後,就嚷嚷着人如果不入土為安,死後靈魂就會一直飄蕩,堅持要開個墓地出來。
阿以紮克同意了,誰來提他都會同意的。
他經常想着,按着他們C區的神話故事裡說的,如果死去的人能投胎,肯定都去投畜生道了。
怪不得黑潮裡的異獸越來越多,窮途日暮,奸佞當道,當怪物總比當人好。
夜晚的戈壁灘寒涼無比,此時已經是五月中了,當屬晚春季節。
但和煦的春風跨不過粗粝的石沙還有灰岩,這裡注定沒有似錦的繁花,有的隻是無盡的荒涼和孤寂。
這小片地方用木制圍欄框起,裡面有零星幾個土包。
最前頭的一個,上面插着木頭牌位。歪歪扭扭地斜刻着“齊尤之墓”四個字。
那是阿以紮克仿造齊尤的做法,用小刀自己刻的,木頭都是自己砍的。
别人的牌位倒都是整整齊齊,形狀規整,刻字也遒勁有力。
啧啧啧,C區首都大學出來的高材生,就是有文化啊。
木牌被酸雨腐蝕出一個個小洞,感覺輕輕一折就能折斷。
阿以紮克最後眷戀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刻字,然後毫不猶豫地将其拔出,冰冷無情地吐出三個字:
“動手吧。”
夜雨,戈壁,疾風,墳墓。
這樣的場景疊加在一起,本就十分可怖了。手電的亮光互相打在夥伴的臉上,幾人的臉都照得慘白。饒都是不信鬼神的人,也不經打了個寒戰。
“得罪了。”
一人低聲說了一聲,率先動手,其餘的人也動起手來。
看着鐵鍬掀出一堆堆泥土,阿以紮克神經質地笑了一下。
齊尤沒有屍體,當初他的死訊通報一下王城就好了,但自己答應了他的要求,倘若有朝他一死,就在城外也給他立一個墓。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誰能想到自己親手立下的墓,現在又由自己親自下令挖開。
阿以紮克想起了和他初識不久的日子。
那是齊尤第一次出任務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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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王城人長得都不會太差,齊尤洗淨了臉,相貌雖普通但也算幾分清秀,穿上了筆挺的作戰服,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
他到基地當天晚上,就狂炫三大碗飯不止,把小離吓了一跳。
他抹抹嘴,說小離做的飯真好吃,問還有嗎。
小離回答這飯也不全是她做的,她大多時候隻是指導别人做飯而已,畢竟自己有時也會跟着出任務。
說完又去後廚給他打了一碗飯。
這人吃完飯,就開始滔滔不絕,吹噓自己本領如何牛逼,之前在洛洛裡鎮上是如何制霸一方。
“哦?”埃德蒙慢悠悠地發出了一個疑惑的音節:“那我們見到你的時候,你怎麼……”
齊尤連忙打斷他:“我那時被小人暗算,一時不慎才淪落至此,你們不知道,那是一段很兇險的時光,我和其他部落的三大領主……”
埃德蒙也不揭穿他,就靜靜看他還能怎麼吹。
阿以紮克和賽可不是會揭人短的性格,而其他知情人礙着他是蛾摩拉人的身份,不敢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