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他努力控制住了摸一摸自己頭發的沖動,道:“從我父親的頭發情況來看,我的頭發應該是比較安全的。”
“那真是太好了。”佩内洛普笑道。
然後,她也忍不住跟他談他的父親。
“我其實認識你的父親。”
聽到這句話,克裡斯蒂安吓得有一瞬間的頭腦空白。
“多年以前,他還曾邀請過我去他的莊園做客,隻是我當時抽不出空。”
她的語氣顯示出她與他父親确實就僅僅隻是認識,見過幾次面的認識,而并非聖經意義上的認識*。
他松了一口氣,卻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究竟是在這裡介意些什麼,他跟她有什麼關系嗎?他們根本還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隻是淡淡道:“你沒去其實是好事,我父親辦的宴會沒什麼參與的必要。”
他語氣的冷漠令佩内洛普有些意外。她不禁又想起了他們在劇院的對話,看來他與父親的關系可能并不太好。
“你和你的父親不太親密嗎?”她問。
“因為一些事情,我們一直有些隔閡,讓我非常痛苦,但現在那已經不要緊了,畢竟他已經過世了。”
他說得輕松,可佩内洛普看得出來,那些傷痕依舊存在,以至于這麼多年以後,他仍然會在意上帝讓他的母親死去,将他與他的妹妹留給了父親。
“我與我的父親也并不親密。”佩内洛普道,“我想這也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他因為我都逃去了國外,他再也不想要看見我了。”
克裡斯蒂安道:“他對你太刻薄了。”
她搖搖頭:“他理應恨我入骨,我是家族幾百年來最大的恥辱,沒有之一,所有人都恨不得我可以立刻消失。”
“我的父親厭惡我。”當她傷感時,他終究忍不住自揭傷疤,“他最厭惡我。當我做錯事時,他會用煙鬥燙我,會把我關在衣櫥一整夜。有一次我在衣櫥裡實在太寂寞了,我忍不住呼喚我外公送給我的小狗,而它也果然偷偷摸摸來看我。我父親發現了,在叫它離開它不聽後,氣得直接把它抓起來摔在門上,還把我從衣櫥裡拉出來按在馬糞堆裡。他認為與小狗親近,太女孩氣了……”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的天哪,他怎麼……天底下……”
從未聽說過世間還能有這種暴行的她簡直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默默承受了一切。”他微笑道,“但他還是生氣,因為我連憤怒都不會,我從頭到腳哪裡都不像一個男孩。”
“可你就是一個男孩啊,這是你天生的性别。”她義憤填膺道。
她的憤怒讓克裡斯蒂安感到整顆心都暖了起來。他對她說得越來越多了,哪怕他的妹妹都根本不知道這些,更别提他的朋友們了。可他就是本能地想要相信她,他太迷戀她的溫暖。
“都已經過去了,佩内洛普。”
她深深歎了一口氣:“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有這麼可怕的過往。”
“不要憐憫我。”他說,“我也并不好,在牧師為他念悼詞時,我低着頭,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生活是如此輕松、快活。我笑得很開心,真的,因為我父親的死亡,我竟然笑得很開心,費思——我的妹妹,還以為我肩膀的抖動是因為我在痛哭。”
“如果是我,我可能笑得比你還開心。我甚至會光明正大地笑,讓整個葬禮都變成我的大舞台。”
“我完全無法想象你在葬禮上發笑。”
她笑了笑道:“如果是傷害了我的人的葬禮,我一定會的,請相信我。”
她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馬車窗外,已經快要到她的住所了。
她猛然意識到,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與他分開,他們正在越來越了解彼此。
也許,她可以留下他,與他喝一杯?繼續談一會兒話?
算了,還是别裝糊塗了,他們都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暗示。她已經太老了,不應該勾引一個年輕男人。他們會分開的,一定會分開,那會摧毀她,之後,他們再也不是朋友,再也沒有任何聯絡。
真可笑,一個她這樣的女人,現在居然真的想與一個男人做朋友。
“佩内洛普?佩内洛普?”
聽到他好像一直在叫她的名字,佩内洛普終于回過了神,并将頭重新轉向了他。
“我很抱歉,可能是因為太累了,我好像有點走神了。”
克裡斯蒂安道:“我想說的是,就在剛剛,你告訴聖-約翰我們有約了是嗎?我們也許可以坐實這一點?你明天早上願意與我一起出去騎馬嗎?”
佩内洛普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點了點頭。她确實想再見他一面,這可能是一個愚蠢的決定,但他是一個愉快的伴侶,一個她喜歡與之交談的人,她覺得她還有許多話想要對他說。
當馬車終于停下來,克裡斯蒂安迅速下了車,并轉身将她扶了下來。
“晚安。”他依依不舍地開口,同時将她的手舉到了嘴邊。
她看到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内中閃現的情感幾乎讓她無處可逃。
但最終,她隻是也微笑着回了一句:“晚安。”
沒有對他多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