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這明明是他和江朔一起選的房子，先前根本沒來過！

在東城的時候他住在……住在……

蘇萦懷的臉刷一下白了，雙唇無意識抿成一條線。

他想不起四年前在東城的住址了。

腦海中關于“家”的畫面一片空白，像隔着一層霧似的，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他的記憶有問題！

蘇萦懷指尖顫抖地輸入對話框。

【蘇萦懷：你沒開玩笑吧？】

【周嘉甯：這有什麼好開玩笑的，你自己的家你不知道？】

【蘇萦懷：我真的不知道。】

【周嘉甯：哈？是你在開玩笑吧。】

蘇萦懷想解釋，但他不知道從哪裡解釋起，詭谲怪誕的遭遇說上一個小時都說不完。

原本以為荒謬的異事正在慢慢離他遠去，如今卻告訴他，夢魇從未離開，它始終潛伏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退居幕後，靜靜等待着他發現它的一天。

蘇萦懷渾身冰涼，雙目失去焦點，無神地望着陽台方向。那裡沒有光亮，沒有聲音，隻有黑得恍若實質的深淵洞口，像是馬上便要将他吞噬殆盡。

如果連他自己的記憶都不能相信的話，那他可以相信什麼？可以相信誰？

咔嗒。

浴室門打開了，江朔穿着睡衣，面無表情，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

不知是不是蘇萦懷的錯覺，剛才浴室門開的刹那，江朔好陌生，這份陌生感不是源于外形，而是感覺。

就像他不曾真正地認識過江朔一樣。

江朔的眼睛緊緊地盯着蘇萦懷，深黑的眼珠讓他莫名升起一絲熟悉感，暗沉得像是要把他吸入進去，囚于囹圄。

江朔站定在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影籠罩着他，無處可逃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哥哥，你怎麼了？”江朔低頭，以俯視的姿态注視着蘇萦懷，目光灼灼，嗓音卻輕柔平和，語氣之中滿是掩蓋不住的關切之意，“怎麼臉色那麼白？”

緊接着，他彎下腰伸手想要摸蘇萦懷的臉頰。

蘇萦懷怔怔地仰頭看着江朔，眼前蓦地閃過那張陌生的、曾經屬于“江朔”的臉。

江朔……真的沒問題嗎？

就在江朔快要觸碰到蘇萦懷時，蘇萦懷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斂下雙眼，強壓下心中的慌亂，鎮靜地掩飾道：“沒事，可能是我剛剛吃了冰棒，現在身上有點冷。”

江朔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又轉眼望向垃圾桶的位置，然後他無奈地笑了：“下次不要對着空調吃冰棒了。”

蘇萦懷心不在焉：“好。”

“趕緊洗澡暖暖身子吧。”江朔被抓住的手反握回去，拉起沙發上的蘇萦懷，半推半挪地将他安放進浴室，又從房間拿出他的睡衣挂在置物架上，順手還關上門，留蘇萦懷在裡面獨自淩亂。

深夜，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紗灑進卧室，寂靜的空間内隻有空調運轉的細微聲響，兩個身影面對面地躺在床上，其中一人的手臂搭在另一人的腰間。

本該熟睡的蘇萦懷緩緩地睜開雙眼，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距離他隻有一掌的江朔。

江朔呼吸綿長，濃密的睫毛像蝴蝶停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隐約可見的陰影。

蘇萦懷失眠了。

比起福利院的事，記憶的問題更讓他心緒不甯。

剛才面對江朔的詢問時，蘇萦懷下意識地選擇了隐瞞實情，其實他也說不清為什麼會這樣做，明明不久前才說要相信江朔。

可偏偏他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前提的真實性未知，意味着所有理性的推論都失去其意義。如果理性不能幫助他判斷，那麼他選擇相信直覺。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跟換了個人似的，無論樣貌、身高、甚至志願的取向都判若兩人嗎？

蘇萦懷在心中無聲地審問枕邊人。

我能相信你嗎，江朔？

蘇萦懷移開長時間停留在江朔臉上的視線，深深地斂目，試圖擺脫雜亂的思緒。

半晌，無果。

他睜開雙眼，卻發現江朔不知何時也醒了，正用銳利的目光盯着他看，如同獵人鎖定獵物的眼神，專注且冷靜。

蘇萦懷的心漏了一拍。

“哥哥，怎麼不睡？”江朔聲音沙啞，語句都有些黏糊不清，“睡不着嗎？”

蘇萦懷輕聲道：“嗯，有點失眠。”

江朔挪了挪身子，更靠近蘇萦懷了些，幾乎是整個人貼在他的身邊，橫跨在腰間的手更緊了些。蘇萦懷感覺到江朔的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溫暖柔軟：“睡吧，哥哥，晚安。”

很快，蘇萦懷失去了知覺，陷入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