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倒不是，畢竟線索挺清楚，是高橋美雪動的手應該沒錯。”

“入刀的位置不是緻命要害，甚至很可能沒真正刺進心髒。秋原拓也死于三小時後的失溫，而不是失血。”

“隻有在兇手有明确殺意，才适用日本刑法199條的故意殺人罪……”濑音掀開漢堡胚，擠了滿滿的番茄醬，塗抹均勻，“她這種情況，頂多是205條傷害緻死罪。”

松田陣平手上動作一頓：“而且情感糾紛導緻的緻死案件，法院會更多權衡情感。”

再加上秋原拓也明知是高橋還主動赴約，被刺傷後仍試圖隐瞞自己的死亡，避免高橋小姐被追責，法官一定會考慮這一情節。

而“秋原拓也認得出高橋美雪字迹”這點，是美雪跳河前主動提出的，一個出于輕生心理狀态的人，一個沖動、極端、情緒化的人，真的能夠在那時候做出基于細節的邏輯判斷嗎？

時弦濑音：“可不嘛，過失緻死有期徒刑也就……三年以上，如果律師給力，緩刑比刑期長說不定都可以！”

松田陣平：“你是說，是椎名徹提供了殺人方法，也提供了脫罪說辭……最後再慫恿她跳河，實則想讓一切死無對證。”

“這樣一來，秋原拓也爬去河中心也能解釋了。”他看向濑音，“或許是被威脅、被騙，又或者……是為了求生。”

濑音擡眼，咽下最後一口，攤開手掌，語氣仿佛無辜天真：“我可沒說。”

要是這樣，那高橋美雪本人，又為了什麼？

濑音笑眯眯撩開松田陣平的一縷小卷毛，“蜂蜜陷阱？哈哈開個玩笑啦——不是情感，就隻能是利益咯，或者都有嘛。”

松田陣平拿過手機，手指飛快戳着屏幕。

濑音：“幹啥呢？”

“給目暮警部發消息，讓再次搜查椎名徹家，看看有沒有受益人是高橋小姐的，秋原拓也的保單，尤其是僞造的保單。”

“可以去他妹妹墓前看看哦。”

松田陣平發完信息，低頭拆藥，卷發松軟，墨鏡摘在一邊，眉眼終于顯露出來。

不是和善的長相，甚至有些銳利，但偏偏在微卷劉海下，被柔和地磨鈍了棱角。

時弦濑音：“你不去一起嗎，你同事還加着班呢。”

“先陪你吃飯。”

不愧是警校裡最受歡迎的男生，時弦濑音漫無目的地想。

像她被打磨得趁手的刀刃，臣服的，沾染她體溫的。

當然，那隻是錯覺。

松田陣平沒有回應她的沉默，但他聽見她突然沒頭沒腦地笑了一聲。

他不太明白她笑點在哪，很多時候她說話的邏輯和她的房間一樣，把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荒腔走闆地拼在一起，偏偏整出了個自己滿意的小窩。

“不過應該很難找到确切的證據了。”濑音順手從松田陣平盤子裡叉了塊他切好的牛肉送到他嘴邊。

“我不餓。”松田陣平避過，回應了她的話，“總得試試，而且這也隻是一種可能。”

時弦濑音已經給椎名徹判了罪，但松田陣平并沒有。

即便線索紛至，疑點重重，在沒有确切證據前，他始終保持警覺。

時弦濑音：“啧。”

Venus 餐廳不愧是口碑五星的店，燈光昏黃，爵士樂低低地蕩着，整個空間像是籠着一層慵懶的霧霭。

下垂的水晶吊墜折出一圈圈碎鑽似的光點，像星子一樣灑落，濑音看到那些光點落在松田陣平肩頭，明晃晃地惹眼。

提無津川時，朝她伸出手的人身後，正是夜色裡升起的啟明星。

Venus，晨星，也叫昏星。

無論是罪犯，還是警察，它公平公正地照着每一個人。

時弦濑音又再一次進入那種煩躁的心情。

松田陣平：“好了，左手給我。”

“左手沒受傷。”

松田陣平：“……”

“怎麼，不信？”濑音擡頭看松田陣平，“我左手一直抓着高橋美雪，不會擦到岸邊。”

“你不是左手有舊傷嗎？”松田切了塊肉餅塞嘴裡，随口道。

她在把高橋美雪拽到松田手中時，使用的就是左手，動作力道、發力方式、關節靈活度都沒有問題，松田陣平不可能沒注意到。

他在故意用一個荒謬的錯誤，誘導時弦濑音進行更詳細的解釋。

其實是因為她常用左手握槍，大大小小的槍繭容易暴露身份，雖然她在附近的射擊俱樂部注冊了身份，但節外生枝總是很煩。

時弦濑音：“Luncheon。”

“嗯？”

餐叉和桌子發出輕微碰撞聲，時弦濑音用餐巾擦拭嘴角。

“上級常用邀請下屬共進午餐的方式，借機加深了解。當然也被用在審訊裡——用食物降低警惕、制造安全感、誘導開口。”

“FBI喜歡這麼做，沒想到，你們日本警方，也挺喜歡。”

“……”

松田陣平：“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在懷疑我，對吧？”時弦濑音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怒意，“因為黑沼一郎。”

“你懷疑我什麼？”她一眨不眨盯着松田陣平的眼睛，一字一頓，“我參與炸彈襲擊？我造成他的死亡？”

“哦，覺得我殺了他啊。”濑音噗嗤一下笑了，仿佛覺得這件事很荒謬，“怎麼會？”

“他的死有那麼多巧合……如果是我，一定會讓所有巧合都成為必然的。”

“就說最基本的，我一整天的動線十分清楚，上午在杯戶中央商場，中午在附近的咖啡廳休息，全程沒有離開放炸彈的遊樂園很遠。”

“一個炸彈犯會在爆炸前主動出現在高風險區域，怎麼看，都是小概率事件……這樣的吧？”

時弦濑音站起來，修長的手指拿起玻璃杯，仰頭喝盡最後一滴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