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夜風裹挾着米花中央醫院的惶亂與嘈雜,卻沒能驚擾時弦濑音的好夢。
她看到消息時,已是早上八點多。
火腿剛夾進吐司,她正糾結要不要開封那瓶買一送一的葡萄汁時,電視新聞正播着昨晚警方連夜排查的簡訊。畫面一閃,掠過松田陣平在同事協助下脫下防爆服的景象。
濑音怔了怔。
……他不是已經不在爆處組了嗎?還是說,打算轉回去了?
不管怎麼說,炸彈成功被找到,濑音心情不錯,決定獎勵自己喝飲料。
下一刻,手機震動跳出一條新消息:
與蘇格蘭配合,解決美爾公司社長田中健人。——GIN
時弦濑音瞪大眼睛,興奮得差點把吐司掉進果汁裡,當即一個電話打回去。
十幾個不死心的連撥後,電話終于被接通。
“欸——琴酒你居然主動來找我了哎!”
時弦濑音像見了失聯前男友,語氣裡滿是幽怨,“你都好久好久沒給我派任務了,怎麼,現在突然發現我也很好用了,對不對?”
“……我是伏特加。”
濑音狐疑地看了看電話号碼,的确不是琴酒的:“那你裝琴酒幹嘛哦?”
保時捷356A裡,伏特加硬着頭皮咽了口口水,偷偷瞥了旁邊正在抽出香煙的琴酒一眼。
“老大不想和你說話。”他小聲說。
“哎——你是說他在你旁邊?哇,他居然在我打來的時候坐你旁邊?他還記得我電話?哇他好愛我——”
琴酒的聲音冷得像沾血的刀鋒:“羽毛酒。”
“在呢老大!”
“你去死。”
“……哇。好深情的問候。”濑音分外開心,“你居然在伏特加旁邊哎,這麼關注我們對話,是怕我出軌伏特加嗎?”
誰關注了?!老大不在我這裡還能在誰那?誰和你出軌?!
内心無數咆哮,伏特加頭皮發麻,不敢接茬。
“……美爾環資源再生有限公司社長,田中健人,和你熟人合作。”琴酒已經不耐到極點,“狙擊手,蘇格蘭。”
濑音一愣:“蘇格蘭?不是卧底嗎,怎麼還活着?”
話音剛落,身邊靜了一瞬,琴酒拇指一挑,點煙器“咔哒”一聲彈出,煙霧直線升騰。
低沉的聲音緩慢傳來,隐隐透露出興奮:“蘇格蘭,是老鼠?”
“欸欸欸我一年前就上報了嘛,是你不信啊!”羽毛酒分毫沒有感覺到自己扔下了什麼重磅炸彈。
“因為‘喜歡做飯所以一定是卧底’這種推理,我不信,朗姆更不會信。”
電話那頭是吃醋的語氣,時弦濑音明顯被高橋美雪奪舍了:“哇?你居然為朗姆講話,你好愛他哦?”
“……”
伏特加下意識看了眼琴酒,聽到熟悉的、清晰的一句:
“你是不是活膩了。”
羽毛酒像彈簧一樣蹦起來:“沒有!我活着多好,給你幹活不香嗎!”
……要是大哥真的一槍崩了她,他是不是該送株白百合?
琴酒:“……羽毛酒,好自為之,夾緊你的狐狸尾巴。”
伏特加默默把車窗升了起來,覺得自己脖子都涼了。
但那瘋女人還沒完。
她搶在最後一秒說:“你好愛我,這麼多話哎!”
啪——
電話挂斷。
車裡再次陷入沉默。
組織裡的殘忍的有、冷漠的有、裝傻的有、神秘主義的也有,但像羽毛酒這種裝智障的,他還真是頭一回見,莫名其妙到極點。
能被組織招攬的,不可能是真有毛病,越是扯犢子,越是讓人知道她别有用心。可若真是别有用心,又怎麼會瘋賣傻得這麼浮誇、毫無節制,連裝都裝得一眼可見的拙劣?
反而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智障。
可能被組織招攬的,不可能……
好了完了循環了。
這人有毛病吧?!
伏特加看着前方紅綠燈,默默發動車子,清楚地感受到琴酒狠狠折斷香煙:“真該早點殺了她。”
伏特加:“……”
和很多次一樣,每次他都覺得琴酒要忍無可忍了,結果琴酒總能再忍忍。
就像現在,明明是短信通知過的消息,偏偏要再口述一遍,明明後面都是自己直接和羽毛酒對話,偏偏要用他的手機……以及,大哥,真的記住了她的電話!
伏特加越想越頭皮發麻,默默閉上嘴,假裝沒聽到琴酒的聲音。不敢回,真的,不敢回。
電話那頭,濑音喪氣地趴桌子上。
雖然有錢賺很開心,畢竟這是四年來琴酒少有地給她派發了任務,但不管怎麼說,和個卧底合作,真的很煩人啊。
還是暗殺任務,警察萬一不肯殺人,她就拿不到錢了……
更别說,她還不能告訴琴酒,她确認蘇格蘭是卧底的原因,是因為她親眼看到對方和警校生走在一起。
如果隻是一眼瞥過,她不可能記得,偏偏她那次拍了照,照片就放抽屜裡,一年前和蘇格蘭見面時,恰巧她在整理雜物。
手上拿着照片,照片上的人就出現在眼前,雖然留了胡子,氣質略微有些變化,但眼型太獨特了,想對不上都不行。
至于和琴酒的關系,那得追溯到四年多以前了。那時候時弦濑音剛在德國被組織發掘,第一次被安排回日本執行任務。
行動組,主業殺卧底叛徒,副業綁票勒索經濟犯罪。
聽說要見面的是傳說中高冷殺人不眨眼的組織二把手,她當場打起十二分精神,發誓一定要給上司留下深刻印象。
畢竟她的代号是“羽毛酒”,那是種隻有德語區秋天才産、帶氣泡的時令葡萄酒。時弦濑音思來想去,決定斥巨資,買一瓶同名羽毛酒當見面禮。多體貼,多有誠意,多能拉近關系!
正感慨錢包瘦成紙片時,她路過面包店,看到門口貼着“買四送四”限時促銷。
濑音當即沖進去,幻想着八個松軟香甜、口味豐富的小圓包。
拎出來才發現,全是八個一模一樣的德國鄉村大面包。表皮厚、内裡糙,一不小心能吃出血,切一刀得用鋸條那種。
更糟的是,出發前德國鐵路又雙叒叕罷工。
她為了省打車錢和住宿費,從前一晚就開始倒騰火車、地鐵、步行,拎着那最後八個沉得像磚頭的面包,在夏日高溫裡輾轉十八小時才趕到機場,還在機場過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