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陣平當然在美爾門口蹲點,陽光透過雲縫,泛出金屬質感的淡白光。
他靠在電線杆,遠遠盯着大門,手中喝了大半的熱咖啡早就涼透了。
其實已經試圖混進去一次了。
公司的接待處人來人往,可一踏進走廊,居然每一道門都需要員工證,系統連着實時刷卡記錄,極為嚴格。
松田陣平曾借着有人刷門的間隙跟進去,走了不過二十米,就被一個戴着對講機的安保攔住。
“對不起先生,非工作人員禁止入内。”
“啊,我在找洗手間。”
“沒問題,我帶您過去。”
……真的帶他過去了,還順便監督他全程。
就很過分。
松田在衛生間裡硬是站了三分鐘,才佯裝去和工作人員抱怨垃圾車噪音太大,然後又在兩個安保的“護送”下被請了出來。
外松内緊,服務周到,問題不小。
他重新返回門外蹲點,窩在自動販賣機旁喝第二罐咖啡,百無聊賴地看着員工打卡進進出出。
直到,午休時段結束前。
一輛黑色商務車從公司側門緩緩駛出,副駕駛座率先打開,副社長下車,随後是後座的女性。
職業裝、馬尾、高跟鞋,手中抱着平闆和資料夾。标準助理打扮,卻偏偏眉眼不耐,看誰都像在評估對方的弱智程度。
時弦濑音,她怎麼就陰魂不散呢?!
松田陣平滿心是有關公安的陰謀,完全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次看到她。
陽光落在她的側臉上,像是鏡頭慢放一般,她回過頭,眉眼淩厲,精準捕捉到探究的目光。
松田陣平把那套過于顯眼的黑色風衣給換了,特地穿了最不顯眼的鵝黃色運動裝,棒球帽壓住蓬松的卷發,隔着墨鏡與濑音不閃不避地對視。
濑音歪了歪頭,疑惑的表情一閃而過。
他們對視了足足五秒。
“時弦小姐?”副社長提醒。
濑音自然地收回視線,寒暄幾句,從他手上接過車鑰匙,開過松田陣平眼前。
她甚至側頭看了一眼,但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仿佛根本沒有認出他。
時弦濑音的确沒把這個視線的主人放在心上,她遇到過太多對她探究的目光了,雖然這個人看起來似乎氣質不錯,但也沒多特别。
她一直知道自己長得人模狗樣的,并且也樂于利用這一點。
世界上什麼最便宜?臉。什麼最好用?也是臉。
如果花點精力就能夠換來某種“優待”,為什麼又不呢?尤其對于她這種背景經不起推敲,連一份像樣的學曆證明都沒有的文盲來說,性價比絕佳。
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獵物。
時弦濑音現在能在美爾公司搞到個臨時助理的職位,就靠她的臉……和雙方都心知肚明的,随口編出來的簡曆。
剛進公司,濑音就借着熟悉環境,研究了平面圖。
公司分為兩大塊區,外側是辦公區、接待區和展示區,右側在圖紙上被标記成儲存中專帶和資源再購區,中間用虛線畫着封閉式的運輸通道連接。
圖上畫得整齊清楚,一踏進去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濑音花了大半上午把右區轉了個遍,發現實際能走的區域遠比圖紙上标注的要小,有大片廠區隐藏在空間錯覺中。
“别看了,你要是能看懂這圖,我把打印機吃下去。”
見時弦濑音一步一步張量房間的長度,帶他熟悉環境的人懶洋洋開口道:
“這玩意我第一天上班就看不懂,問主管,主管讓我問老員工,老員工告訴我:‘你管它走得通不就得了。’”
“啊這……”
那人湊過來點了點圖右下角的一片空白:“不過你這片就别指望能走了,有門也進不去,卡刷了都沒用。”
“儲存區嗎?”
“嘿,誰知道。”他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朝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
“不過——也許,有鬼也說不定哦。”
“?”
“我們老闆。這人幾乎從不出現在公司,但又什麼都知道。哪個員工遲到,哪個供應商報價超了預算,哪天快遞晚了十分鐘,哪台壓縮機發熱了點,他都知道。”
“聽起來像是……高效管理?”
“管理?不,他根本不是人,他是攝像頭成精。”
“……”
“公司裡一直傳啊,說田中社長根本沒離開過這兒。”他晃了晃手裡的咖啡,“有員工晚上加班到十一點,在廁所裡照鏡子,看到隔間門反光裡站了個人影,結果一回頭——沒人。”
“……”
“也有人早上上班,走進資源回收區那邊,聽到裡面像有人用工具敲地闆,聲音很小,但一下接一下。保安過去查,那邊根本就是一堵牆!他以為那人跑了,去隔壁堵人,發現空空如也!”
“然後呢?”
“然後也沒什麼……就,再也沒人去那邊了呗。”
濑音:“……”
“你是社長助理,對吧?”
“……對。”
“那你小心點,别亂走。”他笑得陰森,“畢竟我們田中社長,雖然一直不在公司,可靈魂可一直留在這裡呢……”
“小心你工作的時候打盹,被他靈魂出竅,撞見了哦!”
時弦濑音想了想,選擇棒讀:“哇,好可怕哦。”
……不就是藏廠房裡了嘛?
真是幽靈你燒紙啊,再不行燒他啊,吓她幹什麼啊。
美爾并不是那種靠處理本地垃圾吃飯的小公司,他們手裡攥着一條成熟的國際采購線,專門從東南亞和東歐國家大批量購入分揀完畢的廢舊紙張、塑料與金屬廢材。
雖說名義上是廢料,但隻要壓縮成型、分門别類,再提一輪純,轉手之間賺到的利潤,比普通人想象中可觀得多。
更關鍵的是,這種穩定又合法的渠道,不經意地藏進去點别的什麼東西,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