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了誰都活不了!”
“我知道。”諸伏景光卻莫名彎了眉眼,眼神裡是一種安靜的、說不清是溫柔還是悲傷的笑。
他知道零做事從來百無禁忌,從不拐彎,打起架來根本不知道疼,認定什麼就一定會去做。
哪怕是做組織的狙擊手。
可那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孩子啊。
上警校也好,去公安也好,這個小孩子在排擠和偏見中長大,執意想去證明他的血肉和靈魂更值得屬于這個國家,也因此長成正直勇敢的模樣。
可也正因為這樣,諸伏景光才會越來越擔心。
如果讓他一個人一直待在黑暗裡,他會不會真的就把自己變成組織的一部分?
黑暗與罪惡不會同化他,但任務會。
職責、代号、僞裝、排斥與戒備……時間久了,人總會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
其實他來組織卧底,幾乎算得上是一場隐晦的追随。
自從畢業後,降谷零就斷開與他們警校同期的一切聯系,一聲不吭地失蹤了。
他去警察廳找,沒有;調進公安部找,還是沒有;甚至在整個系統裡,都查不到他的任何痕迹。
可景光知道,那個從小就憧憬成為警察的降谷零,不可能輕易退出。
所以他也申請成為卧底……隻是沒想到,他們會在同一個地方。
命運有時候真的很神奇,兜兜轉轉總會回到原地。
恐懼過、猶豫過、也期許過,本以為畢業後将會在各自的領域實現夢想,就這麼散成星火,隻會在彼此都難得的假期僥幸碰面,喝上一杯酒。
但萩原和松田進入爆處組,他與降谷進同一個地方卧底,就像是二十多年前,他們在一起長大一樣。
之後的路,也會很長很長地走在一起。
他會追随他,也會保護他,他想做那根拴住風筝的線,或者對抗風浪的錨。
再一點點走到更遠的那個未來,他們結束卧底,與同伴再次相聚,就像是小孩子終于長到了上警校的年紀,再一起穿回那身警服,重新站在陽光下。
他由衷期待那個未來。
在成為卧底前,他看過太多組織的檔案——暗殺、綁架、走私、販D、人體實驗……罄竹難書。
所以當他在組織内部再次看到降谷零的時候,心裡竟然升起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激。
不管這個任務背後有多少冷酷、功利、算計,他都感謝他們讓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還在一起。
蘇格蘭溫和地笑了,把桌上的壽司推給波本,本來是給羽毛酒買的,但現在看起來,安撫幼馴染的情緒更重要。
“我隻是覺得……”蘇格蘭說,“如果我們兩個人之間必須有一個人做這樣的事情,那就讓我來做吧,zero。”
其實根本不是什麼遵守卧底的規則,更不是怕暴露他們的聯系,而是既然萊伊受傷已成定局,組織就必須從他和zero中選一個,諸伏景光并不想把選擇權交給zero,因為zero一定會做出跟他一樣的選擇。
所以後來,他們會經常交換一些情報。
隻是在諸伏景光的卧底身份疑似暴露給羽毛酒後,他們的聯系又少了非常多。
諸伏景光不希望牽連到他,無論當初上級的想法是什麼,他都無法接受降谷零因他受到傷害。
似乎降谷零也在做很危險的事,居然默認了他們在組織的疏遠,直到淩晨突然發信讓他去安全屋,找到了那部手機。
甚至為了防止被發現,他都沒敢留下隻言片語。
他應該是去二次調查炸彈事件了。
“真不愧是hiro呢。”
電話那頭,降谷零終于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我就知道如果是hiro,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你這次……是在A國?”諸伏景光聽到背景音裡夾雜的英語,稍一遲疑,問道。
“嗯,以前說過吧,炸藥來源可能與FBI有關。當時得到這個線索,我還沒來得及,接頭人就通知我停止調查,線索斷在田中健人。”
諸伏景光眼神一沉。
“再加上這次警視廳的問題,如果是更高層叛變,我的身份肯定保不住,但目前琴酒還沒來殺我,應該沒事。”
“至少可以确定,組織内部一定有個FBI的線人,這段時間我被要求查那個卧底……但我……有些問題……”
“你懷疑接頭人有問題,所以要在被他發現之前查出問題,對吧?”
諸伏景光突然聽到門外有極淺極淺的腳步聲,是個訓練有素的人,他擔心是羽毛酒,快速結束對話,“我明白了,我會留意FBI。”
傍晚時分,賓客陸續抵達綠岸莊園。
19點整,宴會正式開始。
莊園主人在奢華的宴會廳中簡短緻辭,随後引導衆人移步湖畔。
金屬浮台微微晃動,水波映出一圈圈光斑,層層浮在來賓的西裝和禮裙上,像是奢華的天然鑽石。
湖心燈火初亮,水上高爾夫作為今晚的開場節目,被安排得極其隆重。
時弦濑音第一次見到她那位其貌不揚的老闆,中年發福、鼻翼油亮,好在沒秃頂,一副厚到扭曲光線的眼鏡壓在小眼睛上,整個人像隻緊張喘氣的老鼠。
她身後,工作人員推來一輛裝着球杆和高爾夫球的小車,請貴賓們依次上前試杆。
湖面浮台對岸,諸伏景光已在高處準備就位,狙擊鏡後的視野一片幽冷,對準田中健人……的肩膀。
田中健人最想讨好的那位貴賓——吉村信彥,主動走出人群,揮手笑着:“我先來露個醜。”
“這人就是吉村?”濑音輕聲問。
田中應該是意識到組織不是個能長期合作的對象,與其通過組織間接獲得吉村信彥的包庇,不如他自己直接和人勾搭上。
他倆的對話濑音當然也監聽了,公衆場合沒敢洩露太重要的東西,但吉村話裡話外都顯示出他早知道田中健人這号人物,也算是兩情相悅了。
田中健人與其讓她成為團建項目增進感情,還不如自己打扮打扮身體力行……濑音其實有認真思考過,是先把人殺了扔吉村床上,還是先把人綁了扒幹淨,再當吉村面殺人。
反正都挺好玩。
“閉嘴,看着。”
“哦。”
吉村信彥站上打位,穿着定制西裝,動作不算标準卻故作從容地擺好姿勢。
球杆揮出,白球劃出一條明顯歪斜的弧線,“噗通”一聲毫無疑問地落入湖水。
“好球!”
“厲害!厲害啊!”
“嘶,這距離,這高度,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掌聲、笑聲、恭維聲此起彼伏。
吉村一邊假裝謙虛擺手,一邊轉身向人群做出鞠躬的姿勢,眼角眉梢全是得意。
他作出手勢,把前面相談甚歡的田中健人引到剛剛站立的位置:“田中先生,請。”
田中健人受寵若驚地揚起高爾夫球杆。
就在那一瞬。
啪。
那不是球落水的聲音。
空氣像是忽然斷了一根弦,所有聲音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吉村胸口猛地炸開一朵深紅,血像從衣服縫隙裡倒灌出來一樣,濺在潔白襯衫上,像墨暈一樣迅速鋪開。
他睜大眼睛,低頭看着自己,表情從茫然到難以置信,再到徹底扭曲,像是完全沒搞清楚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身體就已經失去平衡,後仰着砸入湖中。
水柱被撞起又砸落,鮮紅的血液旋即翻湧了上來。
時弦濑音:!?!?!?!?
她一臉震驚地站在田中健人身後,嘴角抽搐了三下。
蘇格蘭打歪了?!
真打歪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