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風裹挾着殘春的餘溫掠過校園時,最後一株吉野櫻早已零落成泥。
唯有那片晚櫻林依舊如火如荼,绯紅的花瓣像不甘熄滅的火焰,在枝頭上做着最後的燃燒。
立海大附屬中學的這片晚櫻林向來就是學生們心照不宣的秘密花園,每當教學樓前的早櫻凋盡,這裡便成了新的朝聖地。
樹影婆娑間總能看到三三兩兩的學生——有的相約共進午餐,有地拿起相機捕捉轉瞬即逝的美景,更有甚者直接躺在落英缤紛的草地上小憩。
而今日晌午的陽光毒辣,晚櫻林前的公告牌則被曬得鐵皮嗡嗡作響。
就在剛才,教務處的老師才在公告牌貼上嶄新的告示,墨迹未幹的紙張就引來一群好奇的身影。
“讓一讓,你們别擠啊!”
“哇,真是天下紅雨,校方居然有後續處理公告!”
此起彼伏叫嚷聲中,幾個身手矯健的男生已蹿到前排,氣得身後的女生們直跺腳,而不知又是誰的衣物勾住了櫻花枝丫,頓時抖落一陣绯色的雨,紛紛揚揚的灑落在攢動的人頭上。
而這番熱鬧的盛景恰好被路過的柳蓮二撞見,他扯松領帶,正欲穿過人群回到教學樓,不料這時,嘈雜的聲浪突然從布告欄方向炸開。
對此,他本不欲理會——直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如刀鋒割破喧嚣,刺入耳膜。
公告牌前擠得水洩不通。
有人踮腳張望,更多人是交頭接耳,私下竊竊私語。
他鬼使神差地撥開人群,仔細把這則公告看完,發現其内容是一年前舊校舍倒塌事故的最新處理方案,校方重新定義事件為意外,并非人為作祟,涉事學生也撤銷之前的處分,并給予公平的對待。
“聽說了麼,女網部的教練被校長叫去問話了。”
“活該!把打進全美決賽的好苗子逼去青學,換我是校長,也會被氣瘋。”
“全美青少年巡回賽亞軍,外國賽事上少有的亞洲面孔,聽說那個望月優紀原來是我們學校的……”
學生們的話語不斷飄進柳蓮二的耳中,令他不禁想起去年的雨季。
在傾盆大雨的操場,那個纖細的身影仍在努力訓練,甚至跑完指定圈數後還渾身濕透地跑到他面前嘚瑟,笑得眉眼彎彎:“柳學長,男生要求的圈數我已經全部完成,我很厲害吧?”
如今,電視采訪的小學妹眼神淩厲,球場上更加英姿飒爽,她身上那套紅藍星條旗的隊服更讓她褪下以往的青澀,一年的光陰,她終究是靠自己的力量有所成長。
“蓮二,原來你在這裡。”
當柳蓮二的思緒還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時,一隻手卻适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及時喚回他飄散的神志。
于是,他轉身望向聲源,發現拍他肩膀的人正是真田弦一郎。
“怎麼了,弦一郎,你找我有事?”
“嗯,跟你商量一些事。”真田神情極其不自然地别過臉,“我們換個地方說。”
反常,真反常啊。
柳蓮二萬萬沒想到,球場上叱咤風雲的“皇帝”,此刻也會面紅耳赤,連呼吸都亂了分寸,這讓他不禁好奇,到底午休時發生何事,會讓真田如此反常。
石闆路在腳下延伸。
越往櫻林深處走,人影也越見稀少,這時,柳蓮二也順勢打開話匣子,打算問個一清二楚。
“弦一郎,你的臉很紅,午休時發生什麼事?”
話音未落,真田猛地攥緊拳頭,指節發出清脆的響聲。
“方才……”他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剛才我去了趟二年D組的教室。”
“二年D組?你去找齋藤千姬了?”
柳蓮二瞳孔驟縮。
二年D組——望月曾所在的班級,而那位叫齋藤千姬的女孩原是立海大附中男網部的經理,也是望月在立海大唯一的朋友,真田之所以找上她,應該就是為了替幸村去查清那年事故的真相。
“嗯,幸村之前拜托過赤也去詢問,可那笨蛋一點進展都沒有,沒辦法,我隻能親自跑一趟。”
“那真是奇怪,赤也和齋藤是同班同學都問不出所以然,怎麼你一去就能套出話來,難道……”
打量着真田臉上的怪異表情,柳蓮二實在難以想象那個可能性會成真,不過,對方是齋藤千姬的話,可能性就能從50%升至95%。
“她……說欠我一個人情。”真田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并且答應她一個條件,就把望月的聯系方式和當年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原來如此,我就知道我們的前任經理不好對付,所以,你答應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真田攥緊拳頭指節發白,喉結滾動間溢出沉重的歎息,“那段錄好的對話音頻……我終究還是發給了幸村。”
柳蓮二猝然頓住,“他聽完後……”
“暴跳如雷!”真田搖頭撫額,冷汗順着他的太陽穴滑落,“我以為時過境遷,幸村已經放下了,沒想到他還是沒忘記她。”
記憶中的那通電話化作吐信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