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芬冷笑:“怎麼,你這是不信我了。”
“我哪敢啊!祖母您慧眼如炬,隻是我太愚鈍了還請您指明。”方識文擦着臉上的汗,眼睛重新又打量方琬知一圈,除了那令人驚豔的美貌,他實在看不出什麼。
林月芬從手包裡拿出一個黑色封皮的本子,内頁的紙都已經泛黃了。
那是她的手記本,裡面記錄着她近一個世紀的人生裡,最為重要的東西。
老人顫抖着手,從封皮内側的夾層裡,取出張黑白照片。
方識文湊過去,看了兩眼,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向方琬知,又看看照片。
照片裡是個坐在窗前靜靜看書的少年,雖然隻露出側臉,但已經足夠看出,五官和方琬知竟然有五六分相似。
甚至,他看起來比方承更像是與方琬知一母同胞的兄弟。
“這……”方識文沒話說了。
方承也看着那照片,先是疑惑地擰眉,很快表情又恢複淡然。
五六分像而已,乍一看是有些神似,但細看就會發現,跟知兒根本是兩模兩樣。照片裡這個少年樣貌清秀,而且更為英氣,并沒有弟弟那種與生俱來的柔美。
“照片裡這位,是你們的姑婆,我最愛的小妹妹芸兒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按輩分,也是你們的伯伯了。”林月芬望着照片,懷戀地緩緩說道:“可惜啊,這孩子随他母親,也早早地去了。你們這幾個年齡小的,怕是都沒聽家裡提過他。”
林月芬看向方琬知,目光慈愛地拍拍他的手臂:“所以,剛才你一走過來,我又驚又喜,還以為是你伯伯回來看我了!血緣這東西真是玄妙,我一見你便覺得親切,親近……琬知,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吧?”
方琬知看着那張照片,也覺得和自己其實并不特别像。但面對林月芬激動的神情,他不忍心戳破。
活到了老人這個年紀,難得還能有些許牽挂,又何必一定要讓她失落呢。
方琬知和林月芬對視片刻,沒有說話,又一次伸手緊緊抱住她。林月芬哽咽着不斷拍打他的後背溫聲安撫:“回家了,好孩子,以後再不必擔驚受怕了,堂祖母給你撐腰!”
她情緒起伏太大,方承怕老人身體承受不住,跟管家一同勸了幾句,将她帶去客卧休息。
客廳裡,方識文如坐針氈。
沒想到這趟來訪,竟然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堂祖母完全站到了大房那一派去!
“堂哥,你餓了嗎?中午想吃什麼?”方琬知哪裡懂其中的彎彎繞繞,見他一個人臉色難看,孤零零坐着,便好心地出聲詢問,好讓廚房備菜。
方識文盯着他手腕上那隻價值不菲的翡翠镯子,心想這小孩長相單純,真耍起手段來還真是一股狐媚子勁,也不知道方承怎麼教出來的!
他咬牙暗恨,正要發作,卻對上方琬知無辜的眼神,大眼睛沖他眨巴幾下,又友好地笑了笑。
心裡那股勁一下子就洩了。畢竟是個小孩子,真要跟他計較起來,也太沒意思了。
方識文闆着臉站起身,正了正衣服:“不了,你們家的菜我可吃不慣。我自己出去吃。”
“為什麼是‘你們家’?我們不都是一家人嗎?堂哥你要是出去了,等會兒吃飯堂祖母發現你不在,肯定又要擔心家裡人不團結,多不好。”方琬知誠懇地說。
“……”方識文硬是被他溫溫柔柔一通話給駁得無言以對,磨了磨牙,強迫自己擺出笑臉:“好,我也去休息會兒!開飯了叫我就行。”
他背影僵硬地走了。
方琬知回頭看段予哲,發現他又一直盯着自己,于是走到他身邊坐下,垂眼捏着靠枕上的流蘇:“老是看着我做什麼?”
他坐得很端正,說完抿住嘴唇稍微轉了轉臉,是在找角度。
段予哲要被可愛死了——方琬知換了身衣服,又想被人誇,但不好意思直說。這是在扭捏地向他展示自己。
“領帶有點歪。”段予哲邊說邊伸手去幫忙調整。方琬知乖乖坐着,看着他的手伸到面前,忽然又問:“段予哲,你覺得我跟照片裡那個人長得像嗎。”
“哪裡像了。”段予哲給他重新打好領帶,順手在臉頰捏了把:“完全是兩個人。你是你,他是他。不過你剛才做得很好,老人家和你投緣,她說什麼就不要反駁了,給你東西好好收着就行。你們家孩子太多,雖然有方大哥護着,但要真的争起來,你可争不過那些人精。”
“争什麼?”方琬知懵懂道:“有一間屋子可以住,每天吃飽穿暖,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不就夠了嗎?”
他喜歡現在住的這個地方,喜歡方承為他買的屋子,準備的房間,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它們有多美多豪華,而是因為有方承在身邊。
隻要能和愛的人呆在一起,即使是幾個破紙箱,方琬知也會住得很開心。
段予哲耐心解釋:“争一些你沒法理解的東西。琬知,那些人跟你追求的東西,是完全不同的。”
“那你追求的是什麼呢。”方琬知看着他的眼睛,問得很認真。
段予哲沉默很久,最後說:“我還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