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小孩的身體,突然長大了還倒讓人不習慣。當歸呆呆地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鏡中人也在呆呆地看着他。
眼前之人眉目深刻,一雙眼睛尤其出彩,讓人過目不忘,當歸試着蹙了下眉,雙唇抿成一條直線,神情冷淡下來,好像是有點像樣了。
但那顯然不是他習慣的神情,于是鏡中人又舒展了眉頭,甚至露出一個微笑,果然,還是很帥。
他在水鏡面前擠眉弄眼,烏衣就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
比起那個聞名天下的劍修恒蒙,玉雕所幻化出來的樣子要稍顯年輕,眉宇間尚有些稚嫩,内裡再塞個失憶的神魂,無端顯得有些傻氣,完全不像之後那不近人情的冷峻模樣。
當歸看夠了,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道:“你為什麼會有我的玉雕啊?”
為什麼?這問題問得真有深意,原因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與恒蒙并無什麼交情,恒蒙身為掌門的親傳弟子,是整個晉天門的大師兄,而他隻是衆多弟子中的一個,連與恒蒙并肩作戰的資格都沒有。
甚至他對恒蒙的印象,都隻有初次見到時,對方背着劍,在樹下沉思的模樣,也是如此,玉雕的面容才顯得要年輕一些。
若真要問為什麼,那大概是,這是一切的起因吧,為何他叛出師門,為何他铤而走險,為何他走到今天這一步,一切的一切,都因為他。
烏衣睫毛顫了顫,開口道:“因為我需要時刻提醒我自己,免得我忘了,我是想要打敗這個人才選擇的這條路。”
還以為會問出什麼師兄弟情深的當歸登時住了嘴,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烏衣就是認定了他是注定要戰勝的敵人,但當歸可不想反複提醒他這件事。
他又重新看向水鏡,剛才隻顧着看臉,現在才發現五金的衣服還是太小了,捉襟見肘,有些難堪,當歸轉着圈看了看,還是覺得衣裝也很影響他的形象,于是又滿含希望的希望地看向了烏衣。
烏衣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能體會到許願池裡的王八是什麼心情,但他還是滿足了這個小小願望,從須彌戒中取了一套衣物出來。
穿上了合身衣物的當歸很是高興,在水鏡面前轉來轉去,越發覺得自己果然很帥。他這身衣裳總體是白色的,隻在領口和袖口有藍色點綴,修身又便于活動,越看越覺得好看,隻是沒想到穿得一身黑的烏衣還悄悄藏了套白色的。
看着他這幅打扮,烏衣思緒又不免飄遠了,鬼使神差一般,他拿出了自己在晉天門時的弟子服飾,他并非是出于什麼怨恨而叛出師門,因此對于對他有養育之恩的晉天門頗有不舍,甚至這麼多年以來都小心保存着當初的服飾,哪怕現在的他,已經和晉天門再無半點關系。
欣賞完了,當歸回過身,将劍匣又背了起來,這下合适了不少,不至于匣子比人還高。
烏衣本想提醒他劍匣是可以收起來的,但轉念一想,劍匣對于當歸的神魂似乎有某種安撫和平穩作用,或許背在他身上對他倒是一件好事,也就沒有提起。
整理好儀容儀表,當歸甚是滿意,回過身,笑容滿面地看向烏衣:“怎麼樣?”
若不是他印象中的恒蒙絕不會笑得這麼燦爛,當真是和從前一模一樣。
但愛笑總不是什麼壞事。烏衣想,于是他點了點頭:“很好。”
當他以這幅樣子出現在五金面前時,也果不其然收獲了對方的驚詫,當歸伸出手,比劃了一下他現在比五金高多少,他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五金的母親如今氣色好了很多,按照烏衣的吩咐,讓她多睡幾日可以安神,之後也無需額外注意些什麼,氣血總需要慢慢補回來。
因這一層關系,五金看待烏衣滿是感激和崇敬之情,也連帶着對當歸都多了敬意,對于他現在這種孩子氣的舉動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雖然烏衣老是吓唬他,但又确實幫了他不少,甚至願意幫助和他毫無關系的五金,當歸心中對烏衣的印象好了不少,但一旦認定對方是個好人,他就開始得寸進尺了。
比如在烏衣表示是時候離開的時候,他湊了過來,一副熟人的做派:“可是我們走後,五金一個人也沒法去打獵吧?幫人幫到底,烏衣,你還有什麼好方法嗎?”
烏衣斜着看了他一眼,他就眨眨眼,再笑一笑,烏衣都能親手給他雕一個玉雕,肯定不會對這張臉厭惡到哪裡去。
也許是他猜對了,又或許烏衣比他想得更心軟。
烏衣長歎了一口氣,重遇了當歸之後,他好像格外喜歡歎氣,而後他看向五金:“這裡是萬象宗庇護的地盤,我沒法做過多幹涉。”
自己的母親能夠得救就已經是莫大的恩澤了,五金連連擺手:“仙師願意出手我已經很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