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程諾,家裡突然有點事,我要先走了。”顧恬逸匆匆走過來拿包,一臉歉意地看着程諾。
程諾起身:“沒事,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我送你吧。”
目送顧恬逸上車,程諾收回視線,手放進口袋轉身回家。
穿過有些昏暗的樓道,他把鑰匙插進鎖孔。
家門口年久失修的燈泡時不時發出滋滋的細微響聲,沒有規律地閃爍着。
背後空蕩的樓梯底下傳來沙沙聲,程諾以為是風吹的聲音,就沒有太過在意。
直到沙沙聲不斷靠近,在程諾身後的不遠處戛然而止時,他不免緊張起來,加快手中開門的動作。
“小諾?”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久遠而又熟悉。
程諾旋轉的鑰匙卡在半空中,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緒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暈眩。
是夢吧?
他忍不住擡手捂住發疼的額角,另一隻手撐着有些掉皮的綠鐵門,背脊微微彎下,呼吸急促。
不知不覺身後的人已經走到程諾旁邊,看見他發白的臉色,手搭上他的背,着急地開口道:“小諾!小諾!你怎麼了?”
程諾側臉,看着模糊中出現的臉龐,不知道想到什麼,扯着笑,語言系統卻已經混亂:“奶奶,原來你還活着啊?”
“你在說什麼呢小諾?奶奶現在就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呢!”旁邊的老太疑惑道。
聞言,程諾閉眼晃了晃頭,努力平緩呼吸。
對了,他重生了,這不是夢。
過了兩分鐘。程諾收拾好情緒,重新站直身子,“我沒事奶奶,剛剛頭有點暈乎。”
老太一臉擔憂,撫上程諾的手:“瘦了好多,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啊,别把身子累壞了。”
程諾呆愣地看着被握起的手,掌心下的觸感是那麼真實。
他來不及回應,下一秒又聽見奶奶說:“看你狀态很不好的樣子,還是趕緊多休息休息。不要想太多,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跟奶奶說。”
程諾一時之間說不出話,喉管仿佛被堵塞,愧疚和自責湧上心頭。
沉默了兩秒,他才緩緩道:“好,我會的。”說完,他不敢再看奶奶的眼睛,逃一樣地移開視線,轉身開門,躲進屋裡。
他背靠着門,昏暗的屋内又把他帶回了那個陰雨綿綿的下午。
那天他剛從外面回來,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看見隔壁奶奶家的門大敞開着。
他望進去,門正對着的老舊沙發前站着一個男人,他旁邊的女人懷裡捧着個瓷白的壇子,哭得傷心。
平時暖調的屋子此刻變得灰蒙蒙,他撐着門框,環視一圈,不願相信地開口:“奶奶呢?”
聽見程諾的話,女人悲傷地側過頭,哭泣的聲音更大。
程諾沒辦法,隻得求助地看向那個男人。
男人眼裡痛苦,認出眼前的人是奶奶生前囑咐他們照顧的人,向前一步,說道:“她老人家,走了,昨夜裡十二點送去的醫院,沒搶救過來。”
死了——
程諾腦子裡繃着的弦徹底斷裂,視線緊緊盯着那罐壇子,努力壓抑住喉嚨的哽咽,“她,怎麼走的?”
男人閉上眼,緩緩開口:“昨晚我們給她打了好多次電話都沒人接,趕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昏在了洗澡間門口。應該是剛洗完出來,地太滑,後腦勺着的地。醫生說,要是早發現一個小時,也許,還能搶救過來。”
一個小時。
他們這房子隔音不好,如果昨晚他在家的話,奶奶摔倒的動靜那麼大,他肯定能注意到的。
程諾窒息地緩緩靠門雙膝跪下,手捂着眼睛,肩膀顫抖,哭腔從喉嚨溢出。
都怪他。
都是他的錯。
黑暗的環境無形中扼住了他的脖頸,心髒止不住地抽痛起來。躺在醫院的顧恬逸,骨灰壇子裡的奶奶,雙腿殘疾自殺的許挽呈……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切換,他仿佛被拽進了深淵之中,無休無止的海水灌進他的口鼻,進到肺髒裡,下一刻就要炸開。
他猛的一睜眼,身子蹲下蜷縮在狹小的玄關處,背脊骨突出,胸腔劇烈地起伏,大口喘着粗氣,手指因為過于用力,指甲已經微微地陷進掌肉裡。
掌心傳來細微的疼痛,無聲地提醒着他,以前的程諾已經死了。
上輩子的他,一無是處,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重要的人一個個離去。上天讓他再活一次,也許是想讓他改變什麼。
但他,又能做什麼。
下課鈴聲響起,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程諾,安靜地把桌上的書放進書包,背起,向門口走去。
自從見到奶奶的那天晚上,時間過得很快,到現在,已經過去将近半個多月了。程諾又繼續回到了學校上課,和以前一樣按部就班的生活。
他跟王丞是同專業的,但這段時間王丞都沒有在學校出現過。
那天他和王丞打架的事沒有人再提及,看樣子,王丞應該是花大價錢錢把這事壓下去了。畢竟要是深究的話,回頭查監控,廁所先動手的人也是王丞他自己,而且程諾也是知道那件事的人,王丞無法保證他是否能夠全身而退。
程諾低頭朝前走着,想得入神。正前方迎面來人,他沒注意,不小心與其中一人的肩膀狠狠撞上。
“抱……歉。”對不起的話下意識脫口而出,随着他猛然擡頭看清撞上的人的瞬間,尾字幾乎輕的聽不見。
比他高出一個頭的許挽呈,低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在程諾的臉上淡淡地掃視一圈,才緩緩開口道:“沒事。”
他看見程諾快速移開了視線,神色有些僵硬,睫毛輕微顫抖,最終低下頭擡腳走了。
許挽呈收回視線,旁邊的沈望靠過來,盯着程諾的背影道:“我怎麼感覺他這麼眼熟呢,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他啊,你有印象嗎許挽呈?”
“也許。”
許挽呈回答得模糊,讓沈望一頭霧水。
“什麼叫也許啊,見過就是見過,沒見過就是沒見過。”